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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见利忘义

四人携着三个窥视眼进入“烽火台”,静洁住持临时安排岗哨到前院警戒。高经纬将窥视眼安装在屋脊下的过道上,两头和中间各一个。两头的朝南,用来观察庵院全貌和山门前的状况;中间的朝北,用来探测谷口的来犯之敌。使用者通过调节窥视眼立柱的长度,可坐视也可卧视,方便极了。静洁住持试了试,对其神奇功能更是赞不绝口。

接着,她留在过道监视外界,兄妹三人则下到观音秘室搬回三箱弩弹,随后他们将两箱搬入驾驶舱,一箱运进地窖里。静洁住持当即把众人召集来,由高经纬将弩弹的原理和用法讲给大家,接下来静洁住持把弩弹给众人发了下去。

此时午饭已准备停当,兄妹三人和大家共进午餐,众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玉壶光转,银辉遍地。寂静的夏夜里不时响起几下锹镐与地面的撞击声,原来是兄妹三人在寻找适合挖掘陷阱的所在。

这里是一高一低两座山峰形成的夹缝,缝宽一丈多,缝长二十丈有余,是土石路的必经之地,处在龙泉寺地道出口西南约一里的地方。兄妹三人初步决定将陷阱的位置选在夹缝东端的出口处,他们正在这里进行试探性的挖掘,试图找到一块地质松软的地方,好从这里入手向周边拓展。

在此之前,他们把剩下的窥视眼送回拨云堡中,又将两箱弩弹交到李队长手里。晚饭过后,副队长冯立威亲率十名队员随兄妹三人赶到这里,目前正隐蔽在路边的草丛里担任警戒。

已经找了近半个时辰,霍玉婵终于在路北靠近山峰较高的一端,找到一块容易挖掘的地方。三人立即动手向下挖去,挖有三尺多深遇阻,原来底下碰到的都是青石板。青石板既平整又光滑,高经纬断定是人力所为。三人马上向周边挖去,很快一个四尺多厚六尺许见方的青石板呈现在兄妹三人的面前。三人联手,青石板被轻松地搬到一边,露出一个边长不到三尺的方形洞口。一股难闻的污秽之气陡然释放出来,让人呼吸为之一窒,兄妹三人旋即从洞口撤离。

高经纬从驾驶舱中取来油灯,三人站在上面等了约一炷香时间,估计洞里的浊气已经跑完,这才点亮油灯走进洞口。

洞里是一排向西而下的石阶,石阶三尺多宽,紧贴石阶两侧是垂直的石壁。三人拾级来到洞底,从高度上看,这里距洞顶至少下降了一丈五尺多。前面是一人多高的平直地道,地道约两丈长,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石门,三人一齐用力才将石门推开。里面是一间南北狭长的石室,石门紧挨北墙,石室南北长约一丈五尺、东西宽约一丈、高也有一丈。石室中间横穿南北墙壁固定着一副金属框架,框架内有一面约三寸厚的钢板,顶天立地直插屋顶,钢板宽度与头顶路面宽度相当,活像一面大闸门。从石室地下伸出若干粗如儿臂的缆索与闸门相连,框架西侧的地面上露出一个磨盘大的钢轮,钢轮之下的地面上嵌有一个松塔大的按钮。

高经纬试着转了转钢轮,左右皆不能动,又用手按了下按钮,这下可不得了,就听咚的一声,整个大地都颤抖起来,眼前的钢轮飞快地向左旋转,钢板唰的一声向上升起。兄妹三人顿时面如白纸,惊愕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陡然间,高经纬若有所悟,他喊了声:“跟我来!”掉头就向上面跑去,霍玉婵和高至善在后紧跟。三人跑出洞口来到地面,就见一面九尺多高的钢板像一堵墙似的耸立在两山夹缝之中,将道路严严实实隔成两段。

冯立威和他的队员们也受到了惊吓,有个队员的头被飞溅的石子砸了个包,他们就像一群惊弓之鸟,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连声问道:“公子,出什么事了?”高经纬回答道:“洞里发现机关,用途眼下还说不好,有待于进一步探查,我想总不至于是坏事。你们留在上面继续隐蔽,等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们。”

三人返回石室里,高经纬觉得钢轮的作用很可能与钢板的升降有关,于是用力将钢轮向右旋转,果然钢板缓缓地降了下来,当钢轮向右转不动的时候,钢板也回到了它的最底部。

霍玉婵在高经纬手中油灯一晃之际,于北墙上发现有光点一闪,追过去一看,是一个类似窥视眼的小孔,朝里望去一团漆黑。高经纬看过后说道:“这是窥视眼无疑,只是年深日久,地面上的一端被尘土掩盖住了。你们留在下面注意观察,我到上面去找另一端,如果能看清了,立即通知我。”接着他用脚步量了一下小孔到洞口的距离,大概有三丈五尺长。从洞口走上来,他回到驾驶舱取出一盏气死风灯笼点亮后,从洞口用脚向西量出约三丈五尺长的距离,他立刻瞅见身下一道三寸多宽的深沟,不禁自嘲道:“放着现成的参照物不用,还要去计算什么距离,真是愚蠢至极。”说着把灯笼由深沟垂直移向北面的山体,高经纬用刀鞘从下到上仔细寻找,终于在一处一人高的山壁上找到了小孔。他小心翼翼地清理掉覆盖在上面的脏物,又用衣襟蘸着唾液将其表面擦拭干净。不移时,高至善跑了出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高经纬道:“不仅看清楚了,而且看得很远。”

兄弟俩提着灯笼返回石室内,高经纬边走边思忖道:“钢板的骤然升起只能挡住敌人的马匹车辆,徒步的敌人完全可以从两侧山上绕行,况且马匹车辆亦可原路折回另觅他路,那么如此复杂之工程岂不是形同虚设?”他带着疑虑,同高至善和霍玉婵走进了开在西墙的地道。

这条地道与东墙门外的地道在一条直线上,其实倒不如说一条地道穿越了一间石室更贴切。兄妹三人顺地道前行了大概七丈远,地道的北墙上也出现了一道石门,这扇石门开起来同样困难,依旧是靠兄妹三人合力才将其打开。

里面仍是一条地道,地道一直向北,长有两丈许,尽头是一间边长为五尺多、一人高的金属小屋。屋门对着地道口,上、中、下均有矩形可视窗口,唯独北面墙是两个并列的金属摇杆。摇杆由两段组成,每段均为一尺余长,一段紧贴墙上,一端固定在墙里,一端与另一段垂直相连。摇杆旁边的墙上都刻着明显的箭头,左侧刻的向上,右侧刻的朝下。

兄妹三人走进屋内,高经纬一把握住左侧的摇杆,先朝左摇没反应,后改朝右摇,小屋向上升起,高经纬越摇越快,小屋猛地向上撞了一下,终于升到了头。高至善用灯笼照向屋门的下端,就见小屋停在了一处平台上。拉开屋门,兄妹三人登上平台,四处打量了一番,原来这里是一条东西向的走廊。三人来回走了走,方知小屋位于走廊的中心。

走廊有十多丈长,宽、高均为六尺余,南面的石壁上均匀地分布着十一个瞭望孔,瞭望孔的高度不尽相同,在四至五尺范围内,每个瞭望孔都插着一根石闩。高经纬打开一个瞭望孔朝外望去,发现瞭望孔开在距地面三丈多高的陡壁上,两座山峰所夹的道路都在视野之中。他对霍玉婵和高至善道:“从瞭望孔瞧下去,整条走廊如同悬在空中,叫它‘空中走廊’倒也名副其实。”霍玉婵和高至善同声称好。

三人回到小屋,高经纬摇起右侧摇杆,同样右摇,小屋开始下降。借鉴了刚才的经验,他注意通过调整摇杆快慢来控制小屋的下降速度,小屋平稳返回地面。高经纬看了眼小屋道:“这屋子既然可供升降,何不叫它‘升降屋’?”霍玉婵和高至善均无异议。

兄妹三人从北墙上的石门走出,沿地道向西走了七丈许,又是一间狭长的石室,除了地道对面的墙上没有石门外,与东边的石室几乎一模一样,钢板、钢轮、按钮一样不少,就连北墙上的窥视眼也没有遗漏。

高经纬道:“我原以为当初大动干戈建造这项工程是得不偿失呢,现在终于明白了建造者的意图。你们想过没有,假设有土匪人马从上边经过,两道钢板同时升起会是什么局面?必然是将土匪困在其中。倘若事先我们在空中走廊埋伏下弓弩手,对面山坡上布置好滚木礌石,此时发动起来,管叫土匪插翅难逃,这阵势就好比是关门打狗。本来还打算给土匪预备个陷阱,可掉进去的土匪毕竟有限,现在好了,有了‘关门打狗’这阵势,只要把握得当,全歼敌人并非难事,更何况这机关可以反复使用,当真方便得很。”霍玉婵道:“这就是说陷阱不用挖了?”高经纬道:“有了地上陷阱,还要那地下的何用?只是不晓得这边的机关能否启动?”高至善插话道:“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高经纬将手伸向按钮做出要试的样子,霍玉婵早用双手把两耳捂住。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钢板瞬间向上弹起,三人的身躯都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晃。高经纬稍稍镇静了一下,当即转动钢轮,将钢板复位。

接着兄妹三人相偕着走出洞口,他们用石板把洞口盖严。高经纬朝冯立威和队员们隐蔽的地方招了招手,他们立即围了过来。

一个队员表情沮丧,一边用手不停地揉着脑袋,一边嘴里嘟囔道:“真他妈晦气,倒霉事偏偏都让大爷一个人摊上了。这石子也邪了门了,一个劲往大爷身上招呼,单数还不够,必须凑成一双。这下行了,巴掌大的脑门上一边一个,这算是哪档子事吗?”

众人都觉得他说得有趣,不约而同地举目朝他头上望去,果然在他的前额上并排隆起两个核桃大的包,许多人忍不住哧哧笑了起来,副队长冯立威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受伤的队员不禁大怒,他暴跳如雷,吼道:“有什么好笑的?见大爷遭难你们高兴是吗?平日里,兄弟长兄弟短说得蛮近乎的,一到关键时刻,你们不知关心慰问,反倒幸灾乐祸,哪里还有一点兄弟的情分!”

高经纬见状唯恐事态闹大,赶紧走上前去安抚道:“这位大哥且请息怒,他们也是无心之举,学生代他们向大哥赔礼了。有道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既然老天爷总爱跟大哥的脑袋过不去,学生决定回头给大哥发一套盔甲,将来不仅要护住脑袋,就是周身也不给老天爷以可乘之机。”高经纬的话让受伤队员心里大为受用,当即破涕为笑。冯立威也向他道歉道:“刚才俺的确不是有意的,只是觉得兄弟说得有趣,这才发笑,还望兄弟海涵。”一场祸事就这样被高经纬消弭于无形。

大家按照高经纬的指挥,先将石板掩埋起来,又在表面覆以草皮并做上记号,然后把贯穿路面一尺来深的两道沟槽用碎沙石填满,上面薄撒一层泥土,再用枯草细细扫过,使人瞅不出沟槽的痕迹。

就在众人忙于上述操作时,高经纬又在西边的山壁上找到了第二个窥视眼的另一端。

夜色愈来愈浓,估计夜已过半,大家开始沿原路返回。霍玉婵和高至善驾驶着“大将军”,高经纬与众人走在一起。一路上,他给队员们简要地介绍了地洞里的情况,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回到寺院,高经纬打发众人去睡觉,兄妹三人则连夜召集三个队长商讨作战事宜。大雄宝殿里巨烛高烧,一场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笼罩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高经纬虽然经历了大小数次战斗,但基本上都是孤军行动,像这般运筹帷幄,指挥调动几十号人马共同作战,生平还是第一次,尽管这样,他还是表现出年轻人少有的沉着和稳重。他用笃定的语气侃侃而言道:“有一支二百多人的骑兵队伍,是土匪的精锐主力,他们行动快捷,战斗力强,对百姓危害极大,土匪的每次洗劫都与他们密不可分。近来他们的活动更为猖獗,这次我们的战斗任务就是要给他们以迎头痛击,力争全歼。两山夹缝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我们将在那里设伏。大刀队的任务是埋伏在路南的山上,听到巨响即刻放下滚木礌石,然后用弓箭射杀山下被围困的土匪,见到对面峭壁上有黑色衣服伸出,立即朝山下残存土匪发起进攻。我们兄妹和南泉庵的师太们潜藏在地洞里,伺机启动机关,凭借地下工事给土匪以出其不意的打击。天亮后大刀队要做好两方面的工作,一是收集足够多的滚木礌石,夜里运抵山上;二是准备好充足的干粮和清水,黎明前进入预定地点埋伏。另外马匹千万要照料好,最近可能就得用。明日我们兄妹还要去通知南泉庵,回来后就加入你们的行列。”

李梧桐道:“我看留下三人看家,兼照顾马匹。再有剩下的四十五人可否分成三组,每组十五人,各由一名队长负责?到时我组居中,他们两组在我侧翼,一旦打起仗来,也好首尾相接,互相策应。”高经纬颔首赞许道:“算无遗策,很好,就照你说的办。”

天将破晓,兄妹三人急如星火地赶往南泉庵。在南泉庵的“烽火台”里,高经纬把昨夜的发现和作战计划详细地讲给了静洁住持。

静洁住持满脸喜色道:“不是你来说,我还以为发生了地震。你的计划很周密,简直天衣无缝。那么现在我该如何做呢?”高经纬道:“待我们去观音秘室取来三箱弩箭后,师父把大家召集到一起,然后把作战任务交代给她们。让她们备好干粮、清水还有凉席,接下来早点安歇,养足精力。下半夜丑时,带上所要用的东西,包括武器到路口等我们。再有您从她们中间指定一个带队的,您和几位师太就不要参加了。”静洁住持道:“这如何使得?我知道你们是体谅师父,但我必须参加不可,尤其是这种性命相搏的时候,我一定要身先士卒,做好表率,决不能临阵退缩。”高经纬道:“既然如此,到时还望师父善自珍重。”高经纬又道,“师父,一会儿让大家将凉席也送过来,我们好一并带走。”

兄妹三人驱动着“大将军”先去龙泉寺地道口,刚走到巨石旁边,远处就传来一阵鼓点似的马蹄声。兄妹三人断定是土匪的马队,不想打草惊蛇,赶紧躲到巨石的后面。

土匪马队速度忽然变缓,一个土匪从后面追了上来,只听他大声训斥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大王不是吩咐得很明白,响声是来自两座山的位置,让咱们去那里探查,可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土匪迟疑了一会儿,掉转马头朝来路奔去。

听着逐渐远去的马蹄声,兄妹三人走进地道,从龙泉别院取来一副盔甲、三箱弓箭放入驾驶舱,而后打道回龙泉寺。

龙泉寺一派繁忙景象,众人在三个队长的带领下,正热火朝天,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滚木礌石。一组队员从后山用铁棍撬,用双手抠,将一块块大石或背驮或肩扛,源源不断运进院里;一组队员在山上用斧砍,用锯锯,把一株株大树伐倒,再就地加工成一截截的滚木;另一组队员则将滚木或抬或扛,川流不息搬入寺中。

兄妹三人的加入,使收集速度明显变快。天黑之前,不仅院内的滚木礌石堆积如山,而且八十多匹健马的背上都多了一副或背篓或驮杠。

借着吃饭的机会,高经纬把盔甲发给昨日头部受伤的队员,众人都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为了鼓舞士气,高经纬当众宣布,凡今后在战斗或工作中负伤的队员都可获得一副盔甲,众人听后一片欢腾。

夏日的夜晚皓月千里,星光暗淡。

“大将军”踏着月光在前面开路,农民军的队员们押着满载滚木礌石的马队紧跟其后。来来往往,几经周折,终于在午夜前将所有的原始武器一字排开,安置在山顶上。需要时只要拽动绳索,下面的垫石就会被拉开,满山的滚木礌石就会像冰山雪崩,倾巢而下。

为了增加隐蔽性,队员们在上面用树枝进行了伪装。接着将马匹送回寺院,再带上武器、弓箭、干粮和水袋重回山顶。

与此同时,兄妹三人也打开地洞口,把弩箭和凉席送到空中走廊。他们又把“大将军”送回拨云堡地道,接下来,如约将南泉庵众人领至地洞中。按照事先的安排,有四名农民军队员已等在地洞边,待兄妹三人走进地洞,盖好青石板后,用蒿草把坑填满,上面再覆以藤萝,然后返回山顶归队。

兄妹三人带静洁住持一行参观了石室,还给她们介绍了钢板的功能,众人皆惊叹不已。升降屋也让她们感到新鲜,都想坐上去体验一下,但容积有限,众人不得不分乘五次才全部到达空中走廊。为了让众人尽快熟悉作战环境,兄妹三人将十一个瞭望孔统统打开,众人轮番向外张望,并从实战出发,交替着将左右臂弩探出去演练瞄准。

高经纬告诉静洁住持,他和高至善先守在下边,负责启动两边机关,一旦将土匪围住,再上来与她们并肩战斗,霍玉婵就留在上面指挥众女弟子。接着,霍玉婵将女弟子按身高分成十组,每组三人,身高相近的分在一组,每组占据一个与之对应的瞭望孔。她嘱咐众人将来只要听到巨响,即刻打开瞭望孔,三人换班朝外射击,轮班装填弩箭。她和静洁住持一组,占据中间的瞭望孔,静洁住持专司给连弩装箭。兄妹三人从箱子里取出油纸,铺在各瞭望孔的旁边,再把三箱弩箭分成十一份,放在各个油纸上,又帮众人铺好凉席,兄弟俩这才返回下边。二人商量了一下,对两石室做了分工,东边由高经纬把守,西边交给高至善守护。高至善听高经纬号令行事,只要高经纬这边一启动,高至善那边立即回应,而后两人迅速撤到空中走廊,替下东西两端的女弟子。

高经纬从窥视眼里望将出去,茫茫夜色中,道路空无一人,对面山峰阴森里透着安详,上面的草丛不摇也不晃,似乎万物都在沉睡。

高经纬回过身倚墙坐了下来,认真推敲起计划中的每一个环节和每一个细微之处。他思索道:“明显的疏漏似乎没有,但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呢?难道计划最初就制订得不周全?那怎么可能,连静洁住持都说这计划天衣无缝啊!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高经纬以手支颐,陷入了沉思。陡然间褔至心灵,他一下子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悟道:“兵家有云:料敌机先,也就是说作战之前一定要预料到敌人的前头,要充分估计到敌人行动中的各种可能性。我考虑事情过于一厢情愿,计划的弊端就出在没有充分顾及到土匪的自身因素,而是单方面认为土匪会老老实实走进埋伏圈,一旦土匪将队伍首尾拉得过长,超出了伏击范围,岂不要糟?况且伏击只能一次奏效,第二次土匪有了防备就不灵了,这便如何是好呢?嗯,有了!自古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土匪致命的弱点就是嗜财如命,何不以利诱之?但钱又在哪里?现在回拨云堡去取,显然来不及,只能去找师父商量了,或许天无绝人之路。”想到这里他当即起身,直奔空中走廊。

静洁住持还没有睡,见高经纬来找,马上同他来到了升降屋。高经纬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静洁住持听了,淡淡一笑道:“这有何难?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不大工夫,静洁住持回来了,还带来了四个年长的师太,她们手里都捧着一包东西,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成色上佳的金块和银块。静洁住持道:“这些都是本庵多年来积攒的庵产,一向由她四人保管,现在都交给你支配,你看够吗?”高经纬接过所有的金银,掂了掂足有一百余斤,估计折合成黄金,总价值也在千两以上。他激动地说道:“谢谢师父和诸位师太,事毕我定当加倍奉还。”静洁住持道:“你尽管用就是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哪个用你来还?”

霍玉婵和女弟子们都没有睡着,闻讯都围了过来。高经纬忙对静洁住持道:“师父,咱们赶紧出去吧!不然升降屋承受不了这么多人。”大家来到走廊里,高经纬把金银递给霍玉婵道:“师妹,再交给你一项任务,你先把瞭望孔换到最东边那个,然后从现在起就打开瞭望孔,向西监视土匪,只要一发现土匪大队人马,立即将这些金银朝路上扔,尽量扔到东边这一段路上,尽量分散些,扔完马上将瞭望孔关好,接下来仍按原计划进行。”

高经纬回到石室,再从窥视眼望出去,外面正是东方破晓,朝霞满天的时辰。他拿起水袋喝了几口清水,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尽管没有一点食欲,他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个馒头。为了驱走睡意,他在石室里走了三十几个来回,结果还是感到有些头昏脑涨,本想靠墙站上一会儿,谁知腿上一软,不知不觉间已席地而坐,再后来眼皮一沉,竟然蒙眬睡去。

忽然一阵猛烈的敲击声把他从梦中惊醒,他霍地跳起来扑向窥视眼。外面早已日上三竿,转眼就见路上金块和银块撒落了一地,被阳光一照熠熠生辉,高经纬知道这是霍玉婵扔下的,它表明土匪已离此不远。想到刚才险些误了大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向外观望。

此时土匪的马蹄声已越来越清晰,马蹄声骤然变缓,十几匹高头大马闯进高经纬的视野。马的主人不等马停稳已飞身跃下,后面的人马也潮水般涌来。越来越多的人马走到这里便不再前行,土匪们疯狂地争抢着地上的金银,叫骂声、扭打声和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响成一片。

机会千载难逢,稍纵即逝,成功失败在此一举。高经纬紧张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他噌地疾纵到钢轮旁,毅然按下开关。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响声未落,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接踵而至,不用说是高至善那边也启动了按钮。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南面的山坡上又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滚动声,犹如万马奔腾,恰似浊浪排空,与此同时,北面陡壁内也有数十支弩箭飞蝗般射向敌人。土匪们在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哭爹喊娘,抱头鼠窜,乱成了一锅粥。

高经纬无暇去看土匪的窘相,背起连弩不顾一切地朝着升降屋就跑,在北门处与高至善撞了个正着,只撞得两人晕头转向,眼冒金星摔倒在地。两人爬起来相视一笑,也顾不得碰痛了哪里,继续向升降屋跑去。

待他俩来到空中走廊时,娘子军们射击正酣,他俩赶紧接过两个瞭望孔朝下望去。下面两道铁板间的山路上,滚木礌石遍地皆是,土匪人马躺倒一片。一命呜呼者有之;奄奄待毙者有之;骨断筋折者有之;惊吓昏厥者有之。死伤的战马更是随处可见,惨不忍睹,幸存下来的土匪只有四处乱窜,疲于奔命。

由于东南的山坡地势较缓,许多土匪都试图从这里突围。两边的弓箭和弩箭霎时都瞄准了这里,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火力网。土匪们见突围无望,只好丢下二十多具尸体,又仓皇逃了回来。

靠近西边的钢板停着两辆四轮马车,上面各有一个外表坚固的轿厢,成了土匪的临时避难所。有些土匪就藏在里面,还有土匪想躲进去,里面却用刀枪将他们拒之门外,变成兄妹三人的箭下之鬼。

中路的土匪都是些强悍的亡命之徒,他们不做无谓的逃窜,而是趁两下火力集中到东边坡地的空当,把马鞍顶在头上遮挡箭矢。接着便使礌石当墙,滚木做屋顶,垒起了一座堡垒,周围还用死马围成一圈。做完这些后,他们又拖过一匹伤马割开颈动脉,轮番凑上去吸食马血,然后挂着满嘴的血污躲进堡垒里。

两下里见外面的土匪都已射杀殆尽,当即停止了射击。霍玉婵走到高经纬的面前问道:“大哥,该给对面发攻击信号了吧?”高经纬摇了摇头道:“先别忙,容我想想。”过了片刻,他对静洁住持说道,“师父,一会儿我们下去与土匪正面交战,你们就守在上面,土匪只要一露头就射杀他。”静洁住持道:“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是,师父,我们记下了。”兄妹三人异口同声答道。

兄妹仨齐心协力将洞口打开,又将“大将军”带回。高经纬快步走到石室,把东边的钢板复原,然后迅速跑进驾驶舱。“大将军”跨过钢板留下的沟槽,一步步向土匪的藏身之处逼近。

土匪们龟缩在临时堡垒和车厢中,丝毫没有察觉外面的变故,还在一心一意地等待着转机的到来。

“大将军”绕过人马的尸体,无意中刮到了一匹伤马的痛处,只听一声怪叫,整匹马人立起来。跟着就听土匪嚷道:“操家伙,往外冲!”可为时已晚,“大将军”的巨斧已经从天而降,只一斧就将临时堡垒摧毁,十几个土匪都被滚木礌石压在下面。“大将军”奋起神威,用斧背在滚木礌石上一阵猛砸,再看十几个土匪早已七窍流红,血肉模糊。

刚刚发生的一幕,让躲在两个车厢里的土匪从窗缝里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明白要想逃过眼前这一劫已是万万不能,困兽犹斗,他们打定主意决不束手待毙。车厢的门是朝后开的,因此他们攥紧各自手中的刀枪,专等“大将军”走到车中间,便破门而出提前发难,兵分两路直扑“大将军”的双腿。谁知事与愿违,“大将军”并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站在车头,用巨斧顶住轿厢向后一推,整个轿厢顿时被掀了个底朝天。“大将军”刻不容缓又将另一个轿厢掀翻,二十几个横眉立目的土匪就像十多对泥塑木雕的恶鬼,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未等土匪从愣怔中缓过神,也未等“大将军”的巨斧横扫过去,瞭望孔里的弩箭早已呼啸而至,二十几个土匪连哼一声都未来得及,便下了鄷都地狱。

“大将军”返回洞口,兄妹三人从空中走廊接回南泉庵众人,又给对面农民军发出下山信号,两路人马在战场上胜利会师。

高经纬把静洁住持和李梧桐队长请到驾驶舱,说道:“现在是攻打顾家屯的最佳时机,我们务必赶在午前把战场清理干净,午后准时进军顾家屯,趁土匪没有防备,打他个措手不及。李队长,带你的人处理好土匪和马匹的尸体,为了装扮成土匪,要拣没有血迹的土匪外衣剥下,还要搜出尸身上的钱物,因为那都是为引诱土匪而抛出的南泉庵公产。另外千万注意不要放过一个活着的土匪,以免他们回顾家屯通风报信。至于滚木礌石,暂时移到路边,只要不影响车马通行即可。师父率南泉庵众人以回收弓弩箭为主,顺便把兵器和马鞍都集中到地洞边,然后就打道回府,顾家屯距此较远,你们又是步行,就不要去了。”静洁住持一脸不悦道:“这场战斗至关重要,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胜算,更何况我们有三十一个人,别说徒步走,就是爬,我们也得去。”高经纬道:“那好,待我再想办法。”

接下来开始打扫战场,南泉庵的僧众一边回收射出的弓箭和弩箭,一边将兵器和马鞍搬往地洞边。大刀队的队员们先对土匪的尸体逐个查验,给未死的彻底地补上一刀,再把尸身上的外衣拣好的剥下,财物搜捡一空,然后将尸体扔到附近的一处沟里。清理完土匪的尸体,他们将伤马全部杀掉,连同原来的死马一起搬到路旁,接着他们又把杂乱无章的滚木礌石搬到道路的两侧。

就在他们清理滚木礌石的同时,兄妹三人在两辆四轮车上也有了新发现,揭开一层帐篷布,里面竟各自藏有一门崭新的火炮,旁边还搁置着六发炮弹。高经纬心想:“根据土匪携带火炮推测,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矛头直指龙泉寺无疑,若不是苍天有眼,被我们半路截住,佛门净地岂不毁于一旦?这些土匪实在是百死莫赎,死有余辜。”

钢板前未见滚木礌石,是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三十几匹马麇集在这里无所适从。兄妹三人专拣没有马鞍的挑出,数了数恰好八匹,却都是原来驾辕和拉套的马,所幸的是它们均毫发未伤。兄妹仨按每辆车四匹给马套上缰绳,而后又把车赶到地洞口,再将火炮和炮弹运到石室中,这时南泉庵众人也把兵器和马鞍搬了进去。

高经纬蓦然灵机一动,心想:“师父她们要去顾家屯,乘这两辆车岂不最为便当?”于是兄妹三人驱车返回钢板前,把轿厢安在马车上,又做了几个木楔将轿厢固定牢,这才回到石室把西边的钢板降至原位,再将洞口盖严使土封好。

三十个队员每人牵着一匹马,上面都驮着从土匪身上剥下的衣服。余下的队员把钢板留下的沟槽填平。随后他们走到李队长的面前将缴获的金块和银块堆在他的脚下。李队长把金银包起,交给高经纬。

高经纬捧在手里眉峰不由微蹙了一下,因为他明显感到这重量还不到原来的一半。他无奈地将包裹转交到静洁住持的手里,说道:“师父,常言道:‘钱乃惹祸的根苗。’这话您以为如何呢?”静洁住持淡淡一笑,不做置答,遂将包裹递了出去。四位师太传在手里,面现不豫之色。

大刀队的队员们故作不解地窃窃私语道:“这些尼姑忒也托大,好心好意还她钱财,连谢谢也不说一声。”“不然怎么说头发长见识短呢!”“可她们是出家人,没有头发。”“那就改成出家人见识短吧!”“改得好,真有你的,哈!哈……”

高经纬当即就要发作,被静洁住持拿眼色制止,她轻声道:“大敌当前,不可造次。”高经纬原本想让静洁住持她们一起去龙泉寺,然后从那里一道出发,现在只能作罢。他对李梧桐道:“你领队员们先回龙泉寺,做好出发前的准备,我送师父她们回庵。”

说完,兄弟俩让静洁住持坐进驾驶舱,其余三十个女尼分别坐进两辆轿厢之中。霍玉婵姐妹俩都会赶车,一人驾起一辆跟在大将军的后面,扬鞭径朝南泉庵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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