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小姐的马从东边转了过来,车内坐的却只有赵宜凝的丫鬟桃香。赶车的把车停在了衙门口,桃香一脸郁色的来下。看门的认出了她,立即去通报了西月。
西月很是诧异。正与丁小伍说云水河的事,叫了秋菊先引桃香去偏厅说话。
秋菊随通报的人行到大门前,见一个外罩水绿色福字及膝短裙、内着橙黄色牡丹及踝长裤的姑娘正朝里张望,她双手紧扣在胸前,十分着急。
“是桃香姑娘吧?请随我来。”秋菊微笑着给桃香引路。
“多谢姐姐。”桃香见来人梳着简单的丫髻,脸庞秀气。一张小嘴,嘴唇略厚,看上去是个极文静的女子。
“大人正议事。”秋菊温和的道:“姑娘若有要紧的事,待议完事,我便立即去与你通报。这会子姑娘先随我到偏厅里等着。”
“不知姐姐该如何称呼?”桃香神色微缓,只要大人肯见,一切就有希望了,便主动与秋菊说起话来。
“叫我秋菊就行了。”秋菊脚步略慢,两人就并排着朝里走。
桃香侧头打量她起来,素白色及膝裙子,边上秀着一排不大不小的各色菊花,十分雅丽,称赞道:“秋菊姐姐的裙子样式真好看,穿着就像仙女,不食人间烟火的。”
秋菊望了她一眼略伸了臂展示给桃香看,微微的笑:“这是小葵姑娘让我们做的。”神情有些开心。
“小葵姑娘是谁?”做丫鬟的日久,桃香很会察言观色,此时自然要问,之后再夸奖那位小葵姑娘一番,定能使两人更加熟络起来。
果然,秋菊不由得就说多了几句,两人说着笑着如朋友一般朝偏厅而去。
“。。。。。。上游唤作彩霞弯,水面宽达三百丈,平稳缓和,大小船只,从未有过沉溺之事。”丁小伍指着几条简单的线条所勾勒出的乐山县边上的云水河。
“只是这个落鹜峡,只五六十丈宽。若暴雨倾盆而至,又连绵不绝,河水暴涨却缓慢来不及流淌出去,水面就会渐渐的漫上来,淹了两岸。只是这河面这样的宽广,要淹至城中应是件难事。。。。。。”西月指了图上一处颈脖,心里不大认同会发生十年之灾。
“河在西南,却水淹西北!”丁小伍略一沉思道:“不然我先去城西打听打听?”
西月摇了摇头:“一时半会也打听不出些什么来,今天还是别去了。我不大擅长那些交际的场面,晚上的事还需你在旁提醒才行。”
这话里含着超乎寻常的信任,丁小伍心里一颤,觉得全身开始燥热起来,借着安排晚宴的事急忙逃离现场。
他是丁门四公子丁玉堂,将会成为当家人,掌管密阁,指挥丁门十二神将,一雪家族之仇。。。。。。
他自认表演得天衣无缝,可她却一眼就选中了他。
他一开始就不由自主的生出守护她的欲望,仿若他天生就是该守护她的。只是。。。。。。
只觉得暗处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盯着他,没有回头,嘴角勾出一抹苦笑,径直朝大门而去。
凌东宇正靠在高高的树稍上,绿叶覆盖了他的身影,露出一双若鹰的眼,居高临下,注视着院子里的一切。
他的目光向后掠去。少年和小女孩正在那一弯荷塘里采莲,身手十分灵巧。他们身后院子被一层薄雾所笼罩,似有若无,看得不十分真切。那一副画面却十分的美!
凌东宇勾了勾嘴角,目光快速回到前院来,廊檐之下,那条青色身影朝他藏身之处望了望,正当他惊诧之时,那目光又收了回去,似乎只是随意的一瞥。
他的目光就追着那抹倩丽的身影入了东侧偏厅。
“。。。。。。为了治他的双腿,迫不得已才去了赵府做丫鬟。。。。。。”看见西月进来,桃香收了泪声给西月行礼。
秋菊朝桃香微笑着轻点了头,安静的立在西月身后。
“奴婢恳请大人帮帮我家小姐!”桃香低下头:“老爷收了表少爷的聘礼,把小姐关在房里,小姐一连两日滴水未进,已经奄奄一息了呜。。。。。。”
奄奄一息?
赵家的私事似乎不关她的事吧,她凭什么去参合?
“若只为此,本官早已有言,无权过问贵府家事。若无他事,秋菊,送客吧!”
桃香眼里的光芒就沉了下去,小姐啊小姐,奴婢早已劝过你,大人能救你一次,却救不了你第二次。
秋菊携了桃香的手朝门外走,轻轻在她耳边道:“走吧!回去劝劝你家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离成亲还有一段时日,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西月却听得清楚明白,不由得十分意外,秋菊一直不多话,没想到却如此豁达。
桃香仿佛得了什么提示似的,顿住了脚转身再行礼:“大人恕罪,奴婢尚有一事容禀。”
“哦?”西月挑了挑眉。
“三个月前表少爷在隔壁买了个惜香园,听小厮们说,最近突然多了许多人,不管白日夜里,我们赵府的人都不许走近,只有他那些。。。。。。朋友。。。。。。整日的进出。”桃香顿了顿,见西月眼里带笑的望着她,有些紧张起来:“大人,奴婢觉得,那个园子里。。。。。。”却不敢再说下去。
“你就不怕本官说你诬告!”西月一脸正色。
桃香愕然惊恐起来。官场之事,向来是认钱不认人的,她怎么竟忘记了。“大人恕罪!”
秋菊拉了拉她的袖子,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却禀道:“大人,桃香一时妄言,请大人恕罪。”
这个时候,一般人会选择沉默的,秋菊的开口再次让西月诧异不已。
西月摆了手叹口气道:“桃香,回去转告你家小姐,如常饮食,如常行事即可。”又望向秋菊有些迟疑的自语:“若男方入狱,依律应如何来着?我一时竟忘了,你知道么?”
秋菊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如常,声音十分干脆:“回大人的话,依律男方当自动放弃与女方的婚约。”
西月满意的点头,秋菊脸色有些发红,桃香却十分高兴的反握了秋菊的手一下,嘴里就蹦出“多谢大人”几个字来。
送走桃香,秋菊回到偏厅收拾,却发现西月笑吟吟的坐在厅中等她。
她有些惊愕:“大人!”
“我记得你说过不识字的,如何知道依律男方当自动放弃与女方的婚约?”西月的眼中透着好奇。
秋菊低头不语,脸色苍白起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混在衙门里意欲何为?”西月的声音冷凝了几分。
秋菊腿脚一软跪了下去,抬头盯了西月一眼,眼中带着意外与张皇。“大人误会了。奴婢不识字是实情。知道一点律典那是因为。。。。。。因为家父曾是青林县令。。。。。。小时顽皮,常缠着师爷,师爷常夸我聪明,常念律典给我听。。。。。。”
西月十分吃惊。“这么说,你原是官家小姐?”
秋菊点点头,神色怅然的道:“父亲获罪入狱,家眷入奴籍,服官役,奴婢就被卖到了乐山县衙来。”
这种事古代也是常有的,一人获罪,全家遭殃。
只要不是又一个不明不白的丁小伍就好!西月拉了她起来:“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还有一个妹妹。”秋菊的眼里浮现出一丝幸福的表情,看得出来她十分疼爱的这个妹妹。
“找到她了么?”奴仆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姐妹至亲到了人牙子手中,也只有分离。
秋菊平静的点点头:“找到了。”
“那就好。你若要出去见她,跟我或者李婶说一声就是了。姐妹至亲,血脉相连,也别生分了。”西月想起前世的好友来,不由轻叹。
“多谢大人。只要我知道她好,她知道我好就够了,见与不见却没那么紧要。”秋菊口气十分淡然,听得西月粲然一笑,难得她竟有这份豁达!
“好!好!你看得开就好!”西月起身:“晚上红花酒楼的宴席,你也跟着去吧!”
秋菊呆了一呆,心里十分矛盾。
从因为不会洗衣服而挨打的那一刻起,她就认清了现实,官奴无法脱去奴籍,她只能做一辈子仆人。恪守丫鬟本分、做事低调不犯错便是她奉行的原则。而今日,她一再逾越了自己的规矩,只为受了桃香那一点点的感染,原来她看得还不够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