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后院,便瞧见阿顺正抱着一挪纸穿过院子朝西边跑去。西月叫住了他,阿顺一听是大人的声音,笑着叫了声“大人!”便停了下来。
西月扫了一眼阿顺怀里的那挪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些字。
凭着狐仙的记忆,她认得这些文字,她也会写,只是写起来很慢,因为她还处在跟着记忆模仿的阶段。
当初科考时,因为她前世曾背过些古文,凭着记忆乱拼乱凑的写了出来,她自己觉得大致能看,但为防万一,还是在卷子上做了点手脚,又怕日后被认出来,因而考试结果一出来,她便想去将那卷子拿走,谁料卷库竟然意外失火,卷子全被烧了,幸好皇帝也没深究此事,这倒好,反而省了她不少事。
西月拿起最上的一张,见是赵家一案的状词,写得文绉绉的,内容大致与她现今所了解的相同。她便将其放了回去,吩咐阿顺将赵夫人等带到公堂去。
酉时刚过,天空中便下起了雨来,把那燥热浇灭在了水里,荷塘的花已经有些凌乱,不少莲蓬立在荷塘之上,随着风雨飘摇着。荷叶噼啪的响着,那是仿佛一种欢快的声音。净月院中的大理石地面被冲刷得洁白。
西月没有关上那花菱木窗,任雨点儿飘进屋来,落在木质的地板上,沙沙的响着。她已退去了一身红袍,换上了月白银丝缎面长衫。她有些慵懒的坐在长桌前,一只白皙的手支着右颊,出神的望着窗外的雨和那暗中发白的天空。
她已不记得上次这样看雨是多久以前了。来到这个世界,接受这个身体之后,她便一直醉心于那逍遥快活的日子里,几乎有些忘了身为凡人的感受了。她似乎已经很难将自己投身于那些喜怒哀乐的感情中了,变得有些淡然了。
她闭上双眼,想静静的感受周围的一切。然而,耳边不断的回响起那一句“生亦何欢死亦何哀”。是什么样的遭遇才能使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子,说出那般决绝的话来?纵然聪明如她,也猜不出来!
许多年来,她再一次感到有些无奈。
雨还在下着。然而她却没了那听雨的心思,花了大半个时辰,断了她为官生涯的第一宗案件,心里却并不是滋味。
西月移坐到榻上,收神静心,又练起那修习的心法来,在黑夜里呼唤出淡蓝的光。
“徒弟!徒弟!”——一个声音在屋里响起。
西月睁开眼,发现一张大大的扭曲的脸向她凑过来,她不假思索,捏起拳头便挥了过去。
“啊!痛痛痛!你故意的吧!”纱帘自动朝两边分开,一个身影向后一跃,跳上了西窗下的长桌。
闻到那股奇特的酒味,想想自己不过刚到这里第一天,这老头就跑来了,还大半夜的,活该挨一拳,西月笑道:“师傅?你怎么来了?”
李神风捂着脸颊直叫疼,双脚不停踢着桌子,踢得桌上白光闪闪的。
西月苦笑了一下:“师傅啊!您不心疼我的桌子,也心疼心疼自个儿的脚吧!我那一拳那样轻,你那张脸护着,怎么可能疼嘛,你就别装了,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贪玩!”
“啊!没有天理啊!徒弟打完师傅骂师傅啦!你这丫头,竟然说为师的脸皮厚、年纪大,你的嘴也太狠了吧!”李神风叹了口气。
西月笑了笑:“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意思!”
李神风一听,气得鼻子都歪了,从桌子上跳将下来,身形一闪,拳头如闪电快般向西月脸上挥去。
西月哪料到这老头这么就生气了,来不及迎击,便向后一仰,躲过了一拳。李神风没想到她竟然能躲过,心下一楞,一脚便向他的腰腹袭来。他回手一挡,一掌又朝他的头顶劈来。
他心中暗喜,便增加了几分力道。如是几十个回合,西月喘着粗气,有些支持不住了。“师傅。。。。。。别闹了,有什么事。。。。。。说吧!”
李神风停了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反应挺快的嘛!只是力道不够强劲,招式不够凌厉!”
西月抚了抚胸口,白了他一眼,道:“身为妖仙,谁还拼武功不成!”
李神风却只是摇摇头笑了笑,道:“虽然妖仙之间的较量,武功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是这也不失为训练应变力的好办法啊!”
“知道啦知道啦!可真啰嗦也!”这道理西月明白,虽然她对此兴趣不大。但几十年来,她与小葵、瑞香他们也没少不用法术只凭武力互相切磋。
李神风顿了顿,道“啊!徒弟不耐烦了!好吧!打也打过了,为师也不为难你了。其实这次来是要给你带个口信,你仔细听着!”他发现他的徒弟竟然在那里傻呆着。
其实西月正想起了身在神仙洞府的瑞香他们,一时出了神,便略带歉意的“哦”了一声。
“白松叫你赶紧去找赤月剑!越快越好!”
西月又“哦”了一声,楞道:“白松?他在哪里?”
李神风解下腰间的葫芦,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大大的呼出一口酒气,咂了咂舌头,笑道:“不知道!”
西月白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她知道白松与李神风交情深厚,托他带个信应该是真的。
赤月剑么?去哪里找呢?她朝李神风露出个询问的眼神,只见他摇了摇头又往嘴里倒酒。
西月叹了口气,没有再开口,她明白既然叫自己去找,即便他知道赤月剑的地方,也不会告诉自己的。
李神风喝足了酒,打着酒嗝,眯着双眼,看见墨竹榻上水丝氤月枕边有块玉佩,一把抓了起来,握在手里看了看,往怀里一揣,道:“徒儿我去也!”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西窗边长桌下。
西月见他拿了玉佩,正想要回来,那东西很可能是晚华或他身边的英儿的,虽然普通,也许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不能给他。
她追着想拉住他,却发现长桌底下有副展开的画卷,仔细一看,这画与在京城那医馆见到的一样。
画面静止,丹丸无光。
西月心中无奈,便将那画卷了起来,用条红绳捆住了,放进了抽屉里。
此时已经夜半,西月撩起门帘,看见小葵朝她走了过来。
“姐姐,师傅走了?”
“嗯!真是个莫名奇妙的老头!”西月道,突然跑到徒弟的房间,打了一架,然后又自己拿了徒弟屋里的东西跑了,这种师傅,真是麻烦啊!
小葵吃吃笑道:“你还说呢,姐姐每次见着师傅,就变了个样儿,刁蛮了起来,可一点不像平日的你!”
“我有吗?谁叫他没一点老人家的样子!”西月叹道。
小葵点了点头,道:“这是,看他那童颜鹤发的,是挺惹人发笑的。不过人家好歹是长辈,当面着他的面,也应该放尊重些才是!”
西月兀自叹了口气,将寻找赤月剑的事给小葵说了。小葵提议上踏香洞问问白梅,然而她却并不想这么做,直觉告诉她,白梅与李神风白松两人有着某种联系。
屋外的雨仍然没有停,只是小了许多,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房了。
当日,衙门里的众人本没想到新县令上任第一天便要办事的,但也只道县令年轻气盛,做做样子罢了,见天空下起雨,大人又进了院子,想必是歇息了,便各自忙完手头的事散了,只留了几个值班的差人在前面西边的院子里歇息。
李婶年纪大了,她丈夫早些年病死了。两个儿子住在城西边,离衙门较远,她一般晚上也不回家,就在衙门西边的院子里歇着。晚饭一吃,便上chuang睡了。
因此,夜里并除了小葵,没人听见西月房里的动静。可经此一事,西月还是留了个心眼,在院子里做了点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