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北门入城,一直向南。在整个县城的中轴线上,城南之内,黄金分割之处,便是乐山县的县衙。高高的斑驳的围墙,描金的两字大牌匾,紧闭的朱红大门,一面落满灰尘的大鼓,这便是西月对这个衙门最初的印象。
赵捕头伸出他那厚实的大手,使劲的拍了拍红门,吆喝道:“李婶,开门啦!”门上便多出了一个湿湿的手印,西月瞄了他一眼,他的双鬓正冒着汗珠。即便如今日已偏西,申时将过,天儿仍旧很热。
过了一阵儿,门内响起了一个老妇的声音:“来啦来啦!”
一位头发斑白的把门开了个缝儿,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脸来,瘪着嘴,两只眼睛笑咪咪的盯着赵捕头道:“赵哥儿回来啦!”
赵哥儿?小六等人在一旁暗暗发笑,赵捕头如今都快五十的人了,都已经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了,却还被这老妪唤作“赵哥儿”,他们每每听到,都碍着头儿的面,强忍着笑,背地里几个总少不得拿这事取乐。
赵捕头略有些尴尬,但他也不甚在意,帮着老妪把门推开说道:“李婶子,这位是新上任的县令大人,这位是小葵姑娘,你老人家领她们进去倒碗茶歇一歇吧!”
李婶缓慢的转了转头,望着西月,眯着眼,脸上的线条愈加弯了,笑道:“瞧瞧咱大人,这皮肤多白净,模样可真俊,俺家那孙媳妇的模样也没大人的好咧!”李婶打量着西月,心里想起她孙子的媳妇,那可是这城里有名的美人啊,可跟眼前的大人一比,这皮肤,这摸样,竟是不及。
西月心下一惊,脸有些发烫,轻轻的咳了两声,心想该不会这么快被认出来了吧?好歹自己贴上了胡子,还在耳洞上贴了一层膜,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啊!
赵捕头听了李婶这话,心里直犯嘀咕,这李婶真是老了,大人乃是一男人,怎么跟她家那小娘们比呢!便拉长了脸,道:“李婶,你怎么能拿旺儿媳妇跟咱们堂堂的大人比呢?小心挨板子!”
阿顺等几个差人齐刷刷的望向西月,他们是知道的,前县令在时,街上有人骂了他一句“老不死的”,他便将那人拖到衙门里打了一顿,扣了个侮辱朝廷命官的罪名。他们不禁有些担心李婶,毕竟还不清楚新大人的脾性,把身份尊贵的大人和一个村妇比,这怎么也有写不妥当。
西月只浅浅一笑,她那知道那些差人的心思,只想着自己的身份别暴露了才好。
小葵跟在西月身后,这会儿走到了她傍边,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李婶呵呵一笑,才发现西月旁边有个姑娘,两只老眼顿时放出两道熠熠的光彩。道:“不可是嘛,我怎么给忘了,该死该死!老妇一时嘴快,说胡了,大人莫怪!。。。。。。呀!这位天仙似的人儿是谁啊?”
李婶一把握住小葵的手,嘴里啧啧赞叹个不停。她今天是撞运啦!刚见了个俊俏的大人,有见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眼前两人顿时勾起了她的那份贴别的热心。
小葵一脸无奈,有些不自在,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李婶握得紧,她只得由着她握着。
赵捕头见状,知道李婶那毛病又犯了,急忙劝道:“我说李婶啊!这是大人的妹子,小葵姑娘,你赶紧把人家的手给放了,小心捏疼了。”
李婶呵呵的笑着,这才把小葵的手放了,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心里不住的点头。一拐一拐的领着众人进了院子。
这是前院,并不太大,东西各有一扇月洞门,南面便是审讯用的公堂。
赵捕头吩咐阿六将六个犯人压倒牢里,又亲自领人将赵夫人、赵宜凝和丫鬟三人押进了左边的月洞门
西月小葵跟在李婶后面,进了西边的月洞门,这里也是一处院子,比方才那前院又大了许多,边上种了些树木花草,中间空着一大片的地方。西边和北边各盖着屋子,李婶一一为西月介绍之后,便领着两人向南边的门廊走去。
穿过南边的门廊,便是一处园子,园子虽不大,却是花草山水样样不缺。这是县令极其家眷住的地方。西月没有细看,也不急在一时,她此刻心里开始惦记着赵家的那件人命案子。那赵夫人看上去软弱得紧,那赵家小姐也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样的女人会下手杀人么?但她心里也明白,这事可不能看表面就下结论的。
李婶领着西月与小葵,顺着园中的小径,向东边的一处院子走去。这院子正对着公堂的后院,只是中间隔着一条狭长的荷塘,荷塘上架着一座大理石的拱桥。院前立着一根高高的大理石柱子。西月见那石柱上分明刻着“净月”二字,不由得一怔,心里有些恍惚了起来。
李婶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把那中间的房门打开了,一面请西月与小葵进屋,一面叨道:“这是正厅,后面是正屋,东边和西边各有两间屋子,小葵姑娘自己挑着住吧,这是屋子的钥匙,给。。。。。。大人与小葵姑娘就放心的住吧,这院子是新建的,还没住过人咧!钱老爷一直住在外面的宅子里,刚建好了这净月院,可惜啊!终归享不了这个福,做不了这院子的主人啊!”
小葵在屋里打量了一下,摸了摸桌椅。
那李婶虽然年老眼花,却知道这姑娘家爱干净,便道:“小葵姑娘放心,这屋子今儿个刚打扫过。说起来这可奇了,今儿早上我听树上那喜鹊叫得欢喜,心想今天准有好事,可不,我那孙媳妇上午便来报信说家里的的母猪生了小猪崽儿,还一连帮着我打扫了这院子才回去。。。。。。”
西月哪有心思听她唠叨,急急的便打发了她去了。从怀里取出个小小的香囊,从里面取出两个大大的包袱来。小葵见状,满脸惊喜道:“咦!姐姐,我还道你把那些衣服首饰给忘在客栈了呢,原来是收进了香囊里啊!”
西月露出不满的表情道:“小葵,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总是改不了口,万一被人听见了怎么办?”
小葵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辜的道:“都叫了千多年了,你叫我一时怎么改得过来啊?”
西月摇了摇头。小葵说的是事实,只要她心里一放松,便把那改口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即便是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完全的不出错。她心里想者只有顺其自然了,但她却不能这么跟小葵说,她瞪了小葵一眼,坚决的道:“你要改不了口,就自己回洞府去!”
小葵知道她姐姐只是吓唬她,口里应着,却没把这话放心上。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跑进了东边的房间。一会儿又冲了出来,把女人的衣服首饰都抱了进去。
西月知道小葵要住东边的房间,她从厅里绕进了后面的正屋,房间里摆设不多,只一张床,一个雕花的衣柜,一扇牡丹彩绣屏风,一套梨木桌椅,一张梳妆台。房间东西各开着两扇窗户,此时太阳已快落山,屋里显得有些暗。
西月摇了摇头,房间倒是可以,只是那这些家具红色偏多,她心里有些不喜。
出了正屋,挂起纱帐,撩起水晶帘子,进了西边的房间。西月的眼前顿时一亮。这西间比方才的正屋稍大,靠里是一张四脚墨竹卧榻,被一道白色水仙屏风和一帘粉色纱绸隔了起来,外面像是个小书房,西边一扇大大的窗户,前面搁着一道古色古香的长桌,桌上摆着个青花瓷的细颈圆肚花瓶。北面也开着一闪窗户,打开窗户,正好看见院前的荷塘。
西月将包袱打开,拿出那套崭新的红色官服,又将官印和文书等拿了出来,放在屋中的圆桌上。她进了屏风,脱下身长的月白长衫,从怀里掉出了那块刻着莲花的玉佩。她一楞,这些天她竟把这玉佩给忘了,应该给白梅看下的,虽然看上去是快很普通的玉佩,但后面那奇特的图案到底是什么呢?
西月将玉佩随手放在了枕边,把官服穿上。将头发拢到头顶梳了个髻,套上那金丝的官冠,插上那两根白玉簪子,两条红色的飘带便飘散下来。穿好了衣服,她便急急的出了房间,也没叫小葵,便出了正门,过了荷塘,直进了公堂后院。
原来只要穿过公堂,再穿过后院,再过了荷塘,便到了净月院,只是那李婶只在衙门里做些杂活,除了打扫,便去不得那公堂。因此带着西月和小葵从西边兜了一圈,才到了净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