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紫妍的灵魂获得了片刻清明、宁静,但她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宫廷,来到了荒野之中。天空,黑云低垂,她的心再度被怨灵所扰,不得安宁。
乌云滚滚,仿佛有一只手,拨开了层云,神王威严肃穆的脸颜浮现于天空之中。
“紫妍,你可在悔恨?”神王向自己的女儿殷殷探询。
“悔恨?是的,紫妍的心这千年以来一直在悔恨!我恨我自己为何生在无情的天界,为何生在帝王之家,为何要有无穷的法力要承受无尽的折磨!”她怨恨地向天空大声抱怨。
“迷途还不知返么?”神王的声音里有了怒火,却是竭力地压制住,“紫妍,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解脱。”
“解脱?”她冷冷地说道,“你说吧,还有什么办法。”
“杀死赤炎,将功补过!”
她笑了起来,是3样凄厉尖锐的笑声,响彻空寂的荒原:“杀了赤炎,便能自救了么?神王,事到如今,没有悟道的,恐怕不只是紫妍呢。杀死赤炎,将功补过。请问,紫妍要补的究竟是怎样的过错,需要杀死自己爱了千年之人?这究竟是满天神佛的旨意还是神王你的意志,竟纟如此残忍!”
“紫妍,你的心中已经没有了爱,你何必再为一个于自己而言毫无感情之人承受无尽的痛苦和折磨呢?”
“这都是你的安排吗?因为千年劫数就要尽了,你要向满天神佛证明,你当初的做法是没有错的。所以,你一步步,逼迫赤炎一错再错,让他终于走上不归之路。这都是你的安排吧!天上人间,至高无上的神王,你用心如此险恶,怎么能以神王的尊号冠冕呢。满天神佛真的是瞎眼了!或者,这不过是个阴谋?”她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若有所思,然后冷冷地看向神王,“神龙使乃是天界的守护神,其法力高过天界诸神,甚至神王之力也难以与之抗衡。赤炎是现有的神龙使中法力最为高强之人,也是神龙使一族权杖最后的传人。神龙之王虽应对你俯首称臣,赤炎也是你的乘龙快婿,但你对他的能力终究有所忌惮,所以,你想方设法要将他除掉,是这样吗?或者,你想要除掉整个神龙使一族?”
“你!”神王气结,半晌才恼怒地问,“在你的眼中,我竟是如此卑劣不堪之人?”
“若不是那样,你要让我如何理解你的步步紧逼呢?仅仅是为了你所谓的公正无私吗?”
“不错,我就是要向满天神佛证明,赤炎根本就无药可救!千年之前,赤炎犯下重罪,被我送上了斩龙台。可你偏偏为情所困,盗得真龙灵丹将他救活。你们逃到了天涯海角,却是逃不脱我法力无边。那时,天界诸神,包括你的母亲都以为,既然你们肯为了爱不惜自我牺牲,便是慧根未灭,有改过自新的可能,就应当减轻对你们的责罚。就连佛祖也认为,这是你们当应的劫。可是,他们未曾想过,神的律例自当是严苛无,方能统御天下,为十方世界、芸芸众生所信服。所以,作为神王,我绝不能枉法。而且,因为你们是我的女和女婿,你们要接受的惩罚当比寻常之人更加严厉。我绝不会向满天神佛的意志屈服,那是因为,我坚信赤炎至恶的本性是无法回头的。千年了,千年劫数将尽,赤炎必须以至恶的面目出现,方能证明当初错的不是我,而是满天神佛。果然,他弃绝了自己的善心,全心从恶。我错了吗?没有!我根本没有错错的是你的母亲,是她的妇人之仁!错的是佛祖,是他毫无节制的慈悲!赤炎和你得到的,是应有的惩罚!更何况,就算我有心消灭神龙使一族又如何?龙无论如何一心向善,却终究难逃心中的恶意和贪念。这样的族类,原本就不该进人天界”
紫妍冷冷地看着天空中有些变形,有些浄狞的自己父亲的面容,扬眉说道:“那么,是不是我也需要变得十恶不赦,才更能显示你执法的严厉和公正?目么,神王,我的父亲,就让我,你的女成全你巴!”
她说罢,飞身而起,来到了一处小小的村落前。她眉目清冷,眼睛里透着寒光。她口中念念有辞,御起了灵力,只见天空灵光四射,刹那之间,安静、宁谧的村庄顿时火光冲天,熟睡之人从梦中惊醒,急忙起身逃命,却在漫天的大火中无处可逃。一时间,整个世界响彻了悲惨绝望的哭喊声、呼救声。
她冷冷地看着,冷冷地向天空大声说道:“神王,我的父亲,你看到了吗?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你的女儿如你所愿,将你所要的一切都给你了呢!”
天空之中,神王怒不可遏:“紫妍,你竟然情愿堕落魔道,直至比畜鬼不如吗?”
“这也是为了要向满天神佛证明你的英明和公正啊!如今,你是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来将我和赤炎消灭,让我们元神尽散,灰飞烟灭了!来吧,神王,杀了我我求之不得呢!更或者,你杀不了我们,便将天界拱手相让!你放心,我终究是你的女,会将你的公正和英明发扬光大的!”她哈哈大笑,那笑声里有让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和悲惨。
神王的容颜掩入了层云之后,一言不发,愤然而去。
火光映红了天空,无辜村民的哭喊声也渐渐地弱了下来。神灵所燃之火,充满了愤怒的诅咒,无人能于火中幸免。紫妍收起了绝望的笑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是那样的茫然。她真的做了呢,一直以来,她都努力克制,小心避免的,她真的做了呢!自她走出寒冰劫的那一刻开始,便是一步步要向这样的境地中滑来。她已经堕入魔道,万劫不复是啊,无论你是不是有心向善,你身边的一切,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宰他人命运的神灵,是他们让你无法以一颗善良、安宁的心面对世事纷扰呢!她突然跪倒在地,发出了那样撕心裂肺的呼叫,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从身体中喊了出来一般。
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鸟鸣。鸟在将她声声呼唤。紫妍不禁抬眼看去,一群白鸟衔着一张网翩翩飞至,网中,有一尊石像。白鸟们不堪重负,在最后的一刻松开了口中之网。石像自天而降,在紫妍的身畔化为了一道青翠、挺拔的山峰。那山峰宛如一名妇人,正疾步而走,却在瞬间凝固石化,再也无法动弹。紫妍的心豁然明朗。“母亲!”她扑倒于山峰之前,惘然地呼唤,“母亲,你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天空,冷雨空疏,仿佛谁的泪水飘荡于无情的天地之间,神后的叹息悠然而起:“孩子,母亲到底还是迟来了一步,而你,终铸成大错。”
“母亲女儿错了,可女该怎么做呀”她以为早已失去了一切感知的心大痛,她所至爱的人并未将她抛弃呢!
“孩子,母亲再也不能回复人形,将你陪伴了。母亲只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天地苍茫,无论如何艰难险阻,总有一条路可以通往良善之门。孩子,母亲千年来于娑婆泪海中伴随青灯古佛都是为你和你的父亲。母亲很高兴,千年囹圄,你始终没有放弃心中的善念。至于你的父亲,他心中的魔障当由他一人承担,你无须在意他的一切了。你只要回到自己的本心,母亲希望你能回到自己的本心。这样,你才能自救,并拯救赤炎。”
“本心?母亲,女)还有本心吗?”她是目样的疑惑、不自信。
“有!当然有!”神后洛杉说得笃定,“虽然时刻被怨灵所扰,但他们皆非你的本心。舍弃心中的怨怒之气,回到自己的本心,并非易事,所以,母亲在石化的瞬间留了一滴泪在你的玉镯之上。母亲虽不能将你陪伴,但母亲的希望都在那滴眼泪之上。适才,你放弃寒玉灵珠,便是那位姑娘的泪水唤醒了玉镯上我的泪水,这样才帮你理清了心中的怨怒,回复了短暂的清明平和。孩子,守着这滴泪,守着母亲给予你的希望,你会看清楚,脚下之路,该怎样去走!”
“可是母亲,女已经铸成大错,堕人魔道,女)如何还能自救并拯救赤炎啊”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所犯下的罪孽,满天神佛自然会给予你应有的惩罚。但你不能一错再错,应当一心向善,别让母亲的苦心白费了!”“母亲,女儿明白了!”她的心中却又升腾起了怨恨之意,“是父亲将你变成这样的吗?他为何这样不尽人情?”
“不要怨他。孩子,任何人,哪怕是天地之间至高无上的神王,当他执着一念,过于执迷和耽溺之时,都是一样的愚妄无明。孩子,你的父亲太过在意自己的王位,生怕招至他人丝毫的诋毁。正是他的执拗惩罚了你,惩罚了我,也惩罚了他自己。不要怪他,他也是个可怜的人呢!”
“母亲,千年了,你觉得苦吗?”她不禁要问,千年以来,她身边的人无一不是在痛苦和折磨中煎熬着的。
“孩子,和赤炎重逢之时,你感觉苦吗?”
她摇头说:“虽然已经无法感知当日寸的心境,但女知道,那时,女儿是快乐满足的。”
“心中还有希望,世间万苦便不再难以忍受了。所以,孩子,带着希望去生活。无论命运给予你怎样的悲苦,都要自己留一份希望给自己!只要你的心中有希望,人生便有希望。千年的娑婆泪海中,母亲唯一的希望,便是孩子你能获得快乐和幸福所以,母亲的心从未苦过!”
紫妍含泪地听过,静下心来,毅然走进了山峰之中。她决心在母亲所给予的希望和爱之中,再修一份清明平和的心境。至于赤炎,便是那粒深埋在心中的希望的种子。她相信,他一定能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萌发,并茁壮成长出他们的爱情之树!
焦急不安的赤炎追了过来。他看清了眼前已成灰烬的村落,看见了那脉突然出现的奇峰。“紫妍!紫妍!”他那样急切地将她呼唤。
“赤炎,不要再找了,紫妍很好。”
温和的声音响起,赤炎怔得一怔,终于明白过来,不禁讷讷地问:“神后?”
“是的,我是洛杉。”
“母亲!”他看着隽秀的山峰,不禁苦笑,“一定是神王干的好事!”
“赤炎,你既然唤我一声母亲,我便劝你一句,我尚且不怨不恨之事,你也无须放于心上。”
“也罢!母亲,我只想知道,紫妍去了哪里。”
“紫妍在我的山中,她决心独自修持,重回清明人生。”
“我要见紫妍!我要带她走!她是我的!”
“紫妍不属于任何人,她只是她自己。暂且离开你,那是紫妍自己的决定。赤炎,事到如今你应当明白,你所执迷于其中,想要得到的一切都已毁于执迷。所以,赤炎,回到你的真身中去吧,将紫妍耐心地等待。将人王的身体还给人王,将安宁还给人间,不要在人间再惹事端了。”
“回到真身中去?我将一切人的心脏,我自己的、龙华的、玉笙的,都修炼进了目颗失败的九转玲珑心,如今,那颗心已在龙华的体内。回到真身之中,我还能拥有什么?没有心的龙,如何还能爱?”
“所以,你必须再修炼一颗九转玲珑心?”神后黯然叹息。
“是的!就算是错,我也必须错下去!我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这是能使我和紫妍能携手相伴唯一的办法!”
“那么,你留在人王的体内,这样也能和紫妍相守一世,不是吗?”
“母亲,千年了,千年的苦修不就是为了一世相伴吗?母亲,这千年以来,你在娑婆泪海中诵经,变得无欲无求。我和紫妍却不是你,我们还年轻,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我们有能力成就一段生生世世的美满姻缘!”
“赤炎,你执迷不悟,难道不怕满天神佛将你诛杀吗?”
“那就来吧!我赤炎虽没炼成九转玲珑心,但面对强敌,仍绝不会有丝毫畏惧!”他转念一想,便又说道,“也罢,且让紫妍留在你的山中,这样我也能放心。我这就回去修炼九转玲珑心。我倒要看看,是满天神佛的力量更为强大,还是我神龙使一族更为高明”
他说罢,毅然转身而去,唯留神后洛杉枉然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