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只见年轻人那张清秀的脸依旧笑嘻嘻地,呈放大状出现在韩真真眼前,差点就要对住她的鼻尖,韩真真胆子不算小,但是这年轻人突如其来地出现,她本来就心神不定,被他一靠近,便没防备,吓得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
大凡女子尖叫,都不会好听到哪里去,年轻人皱了皱眉头,忽然在韩真真身上一点,那声尖叫戛然而止,韩真真大张着嘴,一脸的恐慌表情,身子却动弹不得。
年轻人叹了口气,盘膝坐到了地上,歪着脑袋看住韩真真,依旧笑着,打一个酒嗝,说:“呃……你叫得真难听!再叫,我就真点你的哑穴了!”
韩真真不知道这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但是看他样子,虽然喝得酩酊大醉,眼光却依然十分清澈,似乎不是个坏人,她惊慌稍定,面部表情也慢慢恢复了正常,年轻人见她镇静下来,便赞许地点点头,说道:“这样很好,不乱叫的女人比较讨人喜欢——你再给我找点酒来。”
韩真真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还能继续说话,便道:“我家里出事啦!”
年轻人似乎没听懂她说什么,歪着头继续看她,韩真真又道:“我娘他们都睡着了,怎么都叫不醒!”
年轻人搔搔脑袋,奇道:“睡着了叫不醒,你捏她们的鼻子不行吗?”
韩真真急道:“跟你这醉鬼说不清!我不理你了,得去找大夫!你快把我穴道解开!”
年轻人摇摇头道:“这点小事,有什么难的?你嗓子小,叫不醒他们,我去叫!”
他说着就摇摇晃晃地朝屋子里走去,韩真真急了,在后面叫他:“喂——喂——你要干什么?”
年轻人不答,韩真真身子不能动,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悠悠地,深一脚浅一脚朝韩金氏屋子里面走了进去,心里又是着急又是生气,肚子里千混蛋万混蛋地骂了无数遍。
年轻人只进去了一会儿,便走了出来,韩真真见他左右张望了一会,便走到井旁,打了一桶水上来,舀起一大瓢冷水,又径直朝韩金氏屋子里走了进去,韩真真见他行动奇怪,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连问了几句:“喂,你要干嘛?要做什么?”
年轻人不理睬她,韩真真侧耳倾听,听得出他进了韩金氏房间,然后“哗”地一声,似乎是将那瓢冷水浇到了什么东西上面,韩真真被这“哗”的一声吓得心惊肉跳,几乎是同时,韩金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随即“啪”地一声,那年轻人也叫了起来:“哎呦,你这凶婆娘,为什么要打我?”
韩真真听到韩金氏的声音大骂道:“哪里来的小贼?居然敢摸进老娘的房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瞧我不收拾你!”
话音未落,只见那年轻人抱着头从韩金氏屋子里窜了出来,韩金氏身上只穿了睡衣,脚上白色布袜,连鞋子都没来得及套上,便追着年轻人满院子跑。月色之下,只见她举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砍刀,满面怒容、杀气腾腾地冲了出来,韩真真大奇,她从来不知道韩金氏居然在床上藏了这样一柄利器。那年轻人估计也没想到,一时被吓了一跳,酒也醒了几分,顿时满院子乱躲。
韩金氏一边追杀,一边破口大骂,其污言秽语,连韩真真都是闻所未闻,听了个目瞪口呆。年轻人躲了几个圈子,已知道这妇人虽然嘴巴凶点,却毫无武功,也不敢动手伤了她,只好一边兜圈,一边道:“你这妇人,好不知道道理。你一家人中了迷香,如今我救了你,你反而还动手伤我!”
他这样一说,韩真真倒是懂了,也记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杂书上面提过,人中了迷香,是要用冷水浇在脸上,才会清醒。原来那周二麻子大胆行窃,却是因为迷香的缘故。
她这边明白了,韩金氏却哪里相信,依旧一边大骂,一边追杀,年轻人见她泼辣,他原本血气方刚,加上有了几分酒意,顿时顾不得江湖规矩,忽然停步,待韩金氏追到身旁,便手臂伸出,抓住了韩金氏的右臂,往后轻轻一扭,韩金氏只觉手臂一阵酸麻,力气便使不出来了,年轻人趁机轻轻易易地夺下了她的砍刀,朝后面一扔。那砍刀化作一道寒光,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抛物线,然后“嗖”地一声,扎进了围墙里面,只剩刀柄在外面。
韩金氏从未见过这等奇事,吓得忘记骂人,加上手臂酸痛入骨,不敢再动手了。那年轻人夺了韩金氏的砍刀,忽然觉得累极,转头朝韩真真道:“好姐姐,这鬼婆娘好凶,你帮我赶走她,我重重有赏!”
他刚说完,就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来丢给韩真真,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韩真真没想到半个小时不到,居然生出诸多变故,见那年轻人睡着了,不由大急,高声道:“喂!喂!你帮我解开穴道呀!”
她连叫几声,年轻人不过是翻了个身,继续睡得好香。韩真真呆站在原地,已经是哭笑不得了,心想:“我倒霉也真是倒得够了,今儿个喝凉水都塞牙!”
韩金氏凭着一时之气,拿了把砍刀追杀出来,这时被这年轻人露了一手,心里大是害怕,但等了许久,见年轻人果然睡着了,胆子才大起来,朝韩真真道:“真真,这人到底是谁?”
韩真真没好气地道:“谁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醉鬼!”她三言两语,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说了,韩金氏听说家里被偷,急忙点了油灯去看,清点之下,果然少了不少金银,不由气得喃喃咒骂。幸好周二麻子对韩金氏家里不熟,虽然到处走了一遍,却没有发现韩真真的嫁妆所在地方,不过韩金氏的首饰、顺娘的首饰,以及几样细软,都被摸走了。韩金氏算了算损失,大约六七十两银子,虽然不致于倾家荡产,却也不算小数目,顿时恨声不绝。
她骂了一大通,渐渐气消,韩真真却在心里暗暗叫苦,原来那年轻人点了她的穴道之后,没有及时解开,韩真真这时候站在原地,腿都酸了,仍然动弹不得。韩金氏却只顾着清点财物,没有发现女儿的不对劲。直到她骂得口水都干了,这才问韩真真:“真真,你怎么还站在那,不回去睡觉?”
韩真真苦着脸道:“我动不了!”
韩金氏呸了一声,道:“这么点子事情就吓成这样,真没出息!”她说着就要去扶韩真真,不料韩真真身体硬邦邦地,就如一根木头,韩金氏摇晃了她几下,韩真真还是不动,愁眉苦脸地道:“那睡在地上的家伙在我身上点了一点,我就变成这样了!”
韩金氏她是个普通民妇,哪里懂得点穴之说,见女儿呆若木鸡地站着,不由惊慌起来,说:“莫非这年轻人会邪法?”
韩真真摇摇头,但是她也不知道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只好朝韩金氏道:“娘,只怕这不是妖法,你先把他叫醒,让他给我解开穴道!”
韩金氏还是有些害怕,想了一想,说道:“我看这人奇怪得很,不如我们先把他绑起来,然后找个道士把他的妖法制住,然后再问他如何解开你身上的妖术!”
韩真真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只恨自己不能摇头,叹气说道:“娘,真的不是妖怪!他要是妖怪,你刚才那样追杀他,你可早就没命啦!”
韩金氏一想也有道理,便大着胆子走到年轻人身边,蹲下仔细瞧了瞧这人的脸,忽然喜上眉梢,说道:“真真,这小子长得不错呢!”
韩真真闻言,脑袋上又是冒出三条黑线。韩金氏想了想,又奔回韩真真身旁,捡起年轻人丢在她身边的荷包,打开一看,荷包里放了一锭大约有五两重的银子,还有几钱碎银,数十枚铜钱。韩金氏顿时喜笑颜开,朝韩真真道:“真真,看样子这小子有点钱!他是哪里人,你可知道?”
韩真真见娘亲问得奇怪,心里隐隐感觉不妙,说道:“我怎么知道他是哪里人啊?”
韩金氏掂了掂那锭银子,忽然嘴边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意,想了一想,便奔进屋子,找了一根粗大的绳子,将那年轻人左三圈右三圈地五花大绑了起来。
她将年轻人绑好了,自己也累出了一身汗,便自吊桶里舀了一大瓢水,先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进去,然后一手叉腰,得意洋洋地道:“你这个坏小子,今日让你知道我韩金氏的厉害!”
话音刚落,她就手一扬,剩下的大半瓢水全泼在了年轻人脸上。
韩真真瞧得目瞪口呆。
韩金氏还不解气,连续几瓢水泼了上去。此时初夏,半夜的井水又凉得刺骨,那年轻人打个寒战,居然醒了过来。
他醉眼朦胧之中,看到一个中年妇人凶巴巴地站在自己面前,脑子一下子没醒过来,但是井水一泼,他也感觉到寒冷,忍不住身子一挣,便要跳起来,不曾想身上五花大绑,十分结实,一时也挣脱不了,便叫道:“喂,喂,你这凶婆娘,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