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葡萄树下因院墙和茂密的葡萄枝叶遮挡,本就是清凉之地,再加上那冰盆和身后两个打扇的婢女,还有两个煮茶的侍女,可真是逍遥自在,让云晚羡慕嫉妒!
琼姿把手上的小火炉放在了小几上,接过婢女递过的炭盆,用铁钳从里面夹了几块已烧的通红的银霜炭放进了火炉底层,又在上面放了几块未燃的炭火,然后用铁钳轻轻拨了拨,这才在炭炉上面加盖了一层铁丝网。
玉颜就着小婢端上的水净了手,跪坐在事先铺好的棉垫上,把一只装了水的砂罐放在炭炉上煮。待水沸了,便拿起一只造型别致的紫砂茶壶,用沸水洗了三遍才用竹夹从一只精美的陶瓷罐中夹出茶叶放进了紫砂壶里,然后用沸水冲泡,冲泡了约一分钟便把水倒出,重新注入沸水。
最后用沸水洗了一只内白的紫砂杯,这才把壶中的水倒进杯里,双手捧着递给她主子。
难得竟有点功夫茶的味道!
阳光偏移,晒到了云晚的脸,有些热,她便把小木凳往后移了移。
被人一句话左右生死的感觉,云晚是第一次有!尽管这个世界不美好,尽管这个身体是强买强卖的,她还是珍惜这条命,还是想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自在的活着。
今日是面临生死,若改日是面临尊严的选择呢?
在这个完全没有人权的世界,长了一张祸水脸,又没有足够的身份护持着自己,云晚想想都要打寒颤!
阳光渐渐不再炽烈,变得温煦,暖红的夕阳余晖透过那一扇小木窗洒进来,便为这低矮的灶房添了一丝静美。
不知不觉在这灶房也呆了半个时辰了。竟已到傍晚了。希望那位爷赶紧打道回府的奢望在这渐落的夕阳里被残酷的粉碎。
云晚从小窗看了出去,门外的景昭帝已经准备用饭了。一个约莫是厨师的中年男子手上提着一个五层的大食盒毕恭毕敬地站在他四五步远的地方,食盒里的菜已经把整个案几摆满了,足足几十道。
玉颜和琼姿两个美婢持着筷子守护神一样守在他左右,但凡他眼神飘去哪儿,便有人眼疾手快地把那菜夹到他面前的盘子里。
云晚便收回了眼神,在晚餐时间看别人用饭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更何况那菜的香味恨不得绵延十里去。
已经到晚饭时候了啊,她看着那冷锅冷灶发愁,她的手拿笔写字、作画甚至吹笛子都没问题,就是拿个大棒子打人都在行,就是拿锅铲不拿手。
算了,便饿一晚又没什么,就当是减肥了。她努力忽视那不断飘到鼻端的香味,看着天边不断变换的云彩,渐渐出了神。
天光渐暗,葡萄树下的人已经回了屋子里面,那屋子正散发着估摸是有史以来最明亮的光辉,也不知里面点了多少灯烛。
院子角落已经燃起了一堆篝火,篝火上正燃着干枯的艾叶,那艾叶的烟顺着风向并不会飘散进主屋。
其他侍卫婢女正三三两两远离了篝火,聚在一起用夕食,那夕食也是外面送进来的,虽比不上他们的主子的饭食,却也是有荤有素有汤!
云晚的肚子没出息的咕咕叫了起来,她摸了摸肚子,沉默的转过脸。
外面越热闹,越显得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
突然她想了起来,早上还剩了两个烙饼,她忙去那个低矮的碗柜里寻,果然有。
云晚顿时乐的眉开眼笑,她倒了一碗水,一手拿水一手拿饼慢慢地吃了起来。
眼前突然一暗,却是一人悄无声息的站在了门口,挡住了篝火的光。这突然的入侵差点让云晚被饼噎到。她喝了一口水,把差点哽在喉咙的饼送了进去,才抬头。
那人一袭白裙,袅袅婷婷地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云晚,院外的篝火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
她一只手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食盒,另一只手掩着口鼻,一副万分嫌弃的模样。
正是琼姿。
琼姿见云晚差点被噎到的呆样,顿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娇媚如花的人儿便连嘲笑别人都端的是千娇百媚。
“真是可怜呢,”那声音像她的人一般娇媚,让云晚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是什么饼啊?哎呀,我从来没吃过呢。”
无聊!云晚觉得对那个人及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敬而远之比较好!
“诺,主子看你可怜,好心赏你的。”琼姿却不理会云晚的冷淡,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提着那食盒在云晚面前晃了一圈才慢条斯理地放在云晚脚边,“快吃吧,这可是你这种人一辈子也没机会品尝的菜呢。”
她这种人?她是哪种人?云晚哑然失笑。她在吃法国菜、意大利菜、泰国菜的时候,这丫头还不知在哪个疙瘩角落里呢。一个伺候人的婢女,真不知那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是从哪儿来的?
云晚也不理琼姿,低头继续一口饼一口水的吃着。
“喂,你没听见啊?”琼姿不满云晚的态度,用脚尖踢了踢云晚。
云晚往一边挪了挪。
“喂,说你呢,”琼姿不满地推了云晚一把,“主子赏你的,赶紧谢恩哪。”
云晚低着头沉默,少顷才抬头轻轻一笑:“谢姑娘主子的赏赐,劳烦姑娘送来了。”
“这还差不多,”琼姿见她识趣,满意一笑,挺胸抬头,扭着那小蛮腰,风情万种地走了。
云晚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转了个身,看也不看那食盒一眼!
小时候读嗟来之食的故事时,她哈哈一笑置之,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也会面临那种“嗟!来食!”的境况!
抱歉哈,春秋时候那乞丐,我当时真不该笑你的,因为我现在才知这嗟来之食的滋味端的让人不好受!便是那琼姿来道了歉,那饭菜,我也没法下咽啊!原来我和你一样,都摆脱不了那愚蠢的自尊心作祟啊!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云晚皱了皱小鼻子,怎么都一样的讨厌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