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梓桐好不容易进了殿,又舍下老脸换得美人在怀,还要面对洛辰的声声控诉。
“那只狐狸精年轻又漂亮,辰儿却老了,你还理辰儿做什么?”
——狐狸精?!
夏侯梓桐干笑,“我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占少年人的便宜,跟你正好成一对。”
“那只狐狸精不光脸蛋漂亮,身体也是好的,不像辰儿。你前几日才说辰儿长胖不少,浑身肉呼呼的,腰身都大了一圈。”
“这样抱着才舒服,不咯人。”夏侯梓桐一本正经道:“摸起来也舒服。”
洛辰脸皮薄,顿时红了脸,不觉减弱了声势,嘟囔道:“湜雨看起来那么瘦,你不是照样喜欢?”
——因为向来是他抱我,只是这话不能为外人道。当然,其中滋味更不为外人知。
夏侯梓桐面不改色,“你是你,雨儿是雨儿。我喜欢这样的你们,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跟那只狐狸精有什么关系?”
洛辰一路从御花园哭到现在,此刻总算彻底止了泪,但哭得久了,抽噎不止,“你真的不喜欢那只狐狸精?”
夏侯梓桐立时指天发誓,“当然不喜欢!他入宫至今,我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真的?”洛辰喜笑颜开,埋首在她的颈肩蹭啊蹭。
“比珍珠还真!”夏侯梓桐吁口气,虽说比预想中的困难些,但比上回的上演全武行好了何止千倍,重要的是没出什么岔子。
“嗯,辰儿信你。”洛辰窝在她的怀里不想动,“梓桐,好累,辰儿想睡觉。”
“诶?不是午休过吗,怎么还想睡?”夏侯梓桐看了眼角落里的沙漏,柔声道,“不早了,再过半个时辰就是晚膳时间,别睡啊。你不是最爱吃糖醋鱼吗?我已经让赵荏吩咐御膳房去做了,还有什么想吃的?”
“糖醋鱼,还有……”洛辰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陷入沉思。
夏侯梓桐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当真是岁月静好,别无他愿。就见洛辰猛的低下身,趴在她的腿上,“哇”得一声吐了起来,骇得她当场失了魂魄,片刻后被洛辰的咳嗽声惊醒,才拍拍他的后背,想起唤人进来,全然不记得自己懂医。
……人仰马翻。
最后王太医跪在洛辰的榻前,把了脉,一语惊起四座。
“恭喜皇上,贵君已有身孕两个月。呕吐只是害喜,无甚大碍。”
夏侯梓桐这大半年走路都是飘乎乎的,尤其在三个月前得知洛辰所怀是双胞胎后,幸福得差点找不着北。当年她服下那种药丸不少,它的药效她最清楚,而后后宫迟迟没有喜讯传出,不是没有疑心过,虽然一部分有生病的原因,但不至于如此,仿佛绝育一般……
将手中建议选秀的折子扔到角落,夏侯梓桐笑意不减,可期待中又有几分担忧。眼下洛辰产期将近,虽说一切准备妥当,到底是承担了不小的风险。
一旁伺候的赵荏看出夏侯梓桐心情尚佳,凑趣道:“皇上,今年御花园的红梅开得格外好,喜庆得很,要不要折些送到宸佑宫?”
“就你乖觉!”夏侯梓桐笑骂一声,动动有些酸麻的双肩,“走,去御花园!”
赵荏乐呵呵地应下,取来斗篷替夏侯梓桐穿上,跟在夏侯梓桐后头出了殿。
才走几步,却见一名内侍几乎连滚带爬地跑到夏侯梓桐的跟前,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不好了!辰贵君动了胎气,太医说恐怕要生了!”
早一步得到消息的宁怿远此刻坐镇宸佑宫,饮下一杯茶后才觉得镇定些许。萧湜雪等人未产子,已被宁怿远劝回,赤翟若轩进了产房忙碌,萧湜雨默默地坐在一角,抚着腰间长剑,时不时往产房方向看一眼,众宫侍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在他身边侍候。
夏侯梓桐一脚踏进宫门,在众人的行礼声中直接奔向产房,被宁怿远厉声喝止。
“皇儿,你若在场,太医和内侍们行事束手束脚。你可想清楚了!”
夏侯梓桐脚步一顿,耳听着产房里一声高于一声的惨叫,胸膛剧烈起伏,一时抉择不下。
萧湜雨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旁,一手包裹住她的拳头,一手揽过她的肩头,仿若无人般轻轻拥住她,低声道:“还记得我生安安时的情形吗?就是痛了些,没事的。”
一众宫侍深深低下头,不敢窥视。
当初赤翟若轩生产时夏侯梓桐恰恰不在,而萧湜雨性子坚韧,虽然是早产加难产,但痛得狠了才会哼一声,她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才会留神无主。此时夏侯梓桐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缓一缓呼吸,反手握住他的手,任由萧湜雨牵着自己在宁怿远身侧坐下。
宁怿远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恢复沉默的萧湜雨,取了帕子为夏侯梓桐擦去额头的冷汗。
夏侯梓桐才冷静没多久,就见产房门“砰”得大开,带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里头冲出一人,往宁怿远的方向奔跑间已跪了下去,颤声道:“启禀太后,辰贵君突然谁都不认识,也不让人近身,口中直喊皇上的名讳,太医说是发病了。”
宁怿远缓缓地站起身,随即颓然坐倒,被萧湜雨及时扶住,身侧夏侯梓桐早已不见。
——腹中阵痛连连,鼻尖充斥着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离开自己的身体……
“啪——”
洛辰再次甩开企图制住自己的手,通红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一屋子的陌生人,浑身战栗着,是痛更是怕,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滚圆的腹部,发白的下唇已被咬出血来。
王太医急得满头是汗,见赤翟若轩被洛辰推得一个踉跄,连手背都现出几道深浅不一的血痕,眼瞧着夏侯梓桐旋风般冲向床榻,暗呼吾命休矣!
夏侯梓桐直接跪坐在榻前,呼吸间已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不敢看洛辰被云锦遮掩的下半身,深呼吸一次,双手捧住他冰冷的手,勉强令自己的声音温和些:“辰儿乖,要听太医的话。”
洛辰拼命摇头,秀气的双眉因疼痛紧皱。
“辰儿,你从小最听我的话,现在怎么不乖了?”
洛辰忽然泪如雨下,颤颤巍巍地指向赤翟若轩等人,“他们……他们要害死……我们的孩子……”
“胡说!”夏侯梓桐脸色一沉,电光火石间记起一事,就听身后王太医大声道:“皇上,不能再拖了!”
夏侯梓桐一点点地攥紧洛辰的手,发狠道:“洛辰!四年了!那个孩子已经死了整整四年!难道你要肚子里这两个孩子为她陪葬吗?”
洛辰面色更白了一分,腹中阵痛翻滚,喃喃道:“我忘记了,她已经死了……死了很久很久。”愣愣地看向她,大哭道,“我看见她全身是血地被人放进一个脸盆里,不会动,也不会哭。她在我的身体里六个月就离开了……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梓桐……”
“是,是我们和她的缘分太浅,所以她才离开我们。”夏侯梓桐命令自己这个时候不能落泪,胡乱地用袖子擦擦他的泪水,掷地有声:“但上天垂帘,我们马上就有两个孩子了,连名字都早早取好了。一个是心儿,一个是念儿,是我们心心念念多年的孩子。”
“……是。”洛辰笑着泪水不停,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泣声道,“因为我的任性软弱让你担惊受怕那么久,对不起。这里都是血,不吉利,你赶快出去。”
那厢王太医急切地催促:“皇上,既然辰贵君已经恢复神智,您在这里只会碍事,赶紧出去吧!”死一次是死,死两次也是死,豁出去了!
房门“砰”地合上,夏侯梓桐立在门前,一时缓不过劲,下意识地抹把脸,却沾了一手的汗。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嘹亮的婴啼声响起,不逊色于前者的婴啼声紧接着响起。
不一时有内侍推门而出,笑嘻嘻道:“恭喜太后、皇上,辰贵君产下一名小殿下和一名小皇子,父女三人平安。”
翌日,夏侯梓桐一下朝就赶往宸佑宫。
“赵荏?”
“是。”赵荏熟知夏侯梓桐的心思,挥手示意宫侍们退开几丈,小声道,“皇上,那件事奴婢已经查清楚了。是栩贵君不甘心被您冷落大半年,心怀怨愤,趁昨日辰贵君散步之际,伺机接近并说了一番话。辰贵君刺激过度,才会动了胎气,以致早产。”
夏侯梓桐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玉戒,冷笑道:“既然他不把朕从前的警告放在心上,那就别怪朕无情。”
“是,不过太后昨夜便下了懿旨,令栩贵君闭门思过,没有太后的允许不准出门半步,他的陪嫁侍从全部杖毙。”
“是吗?”夏侯梓桐不置可否,加快脚步赶去宸佑宫。
洛辰拿手指戳戳女婴的脸颊,再戳戳男婴的脸颊,咕哝道:“好丑。”
“长大就变漂亮了。”夏侯梓桐笑得合不拢嘴,“我已派人通知姐姐,这个时辰她应该进宫了。”
“姐姐?”洛辰笑容灿烂,“待我问问她,她可是幼时叮嘱我不可把玉佩丢弃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