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大雪纷飞。
皇城脚下一处不起眼的小庄子里,偶有下人们轻声走动。后院一间布置精心的屋子里,一名眉目秀洁的小厮趴在里间的桌上打盹,角落边的暖炉烧得正旺。
忽听得榻上轻微的响动,小厮警觉地抬头看去,就见榻上少年一双明眸微睁,神色迷茫,端得是雅致动人。
“您醒了?”小厮露齿一笑,麻利地倒杯温水,快步走近床榻,“主子,您昏睡多时,先喝口水。”略微吃力地抬起少年的上半身,往下边塞了个枕头,喂少年喝水。
少年转眸四顾,少顷,淡笑着问:“这是哪儿?”
“这儿是夏家庄,距离皇城只有二十里。”
“你是谁?”
“奴婢名唤双至,今早奉夫人之命伺候您。”
少年眉心打结,“夫人又是谁?”
“夫人?”双至瞠目结舌,“夫人是您的妻主,夏家庄的主人啊!”
少年“哦”了声,又问:“那我是谁?”
“……”双至目瞪口呆,霍地转身奔向外间,“夫人!夫人!不好了!您快来啊!”
“韶儿,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夏侯梓桐坐在床头局促不安,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少年神色迷茫,“韶儿?是我的名吗?那我姓什么?”
夏侯梓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姓……”
少年眼波一转,笑着接道:“我姓叶,对不对?”
“……是。”夏侯梓桐抹了把额际并不存在的汗水,讪讪笑着。
“叶韶?我喜欢这个名字。”少年眉眼弯弯,如玉的面颊透出几分绯色,“双至说你是我的妻主,是真的吗?”
“是,我们半年前就成亲了,你唤我梓桐就好。”夏侯梓桐突然生出几分感恩之情,命运同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却足以令她欢喜一辈子。
“那……我能抱抱你吗?”叶韶神色期盼,下一瞬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韶儿……”
“我在。”
“你再也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嗯,永远不会。”叶韶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脊背,轻笑道,“梓桐,我饿了。”
夏侯梓桐心里悲喜交加,“我已吩咐了厨房预备下你爱吃的,这就让双至端进来。”作势起身,被叶韶抱住不撒手。
“梓桐,再陪我会儿。”
“好!”
将养月余,叶韶伤势好了大半,期间夏侯梓桐只来过一回。
这日止了雪,天气晴好。
午饭后,叶韶躺在榻上小憩,梦中隐约闻得嬉笑声,便醒了。四下里看了看,不见小厮侍候一旁,遂简单的穿了衣,推门而出。
只见几名小厮和丫鬟嘻嘻哈哈地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叶韶杵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们玩成一团,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
有小厮无意瞥见喜怒不辨的叶韶,腿肚子一软,已跪了下去,“主子!”众人闻声纷纷跪倒,齐声告饶。
“双至,你进来。”叶韶淡淡开口,转身进屋。
众人给了双至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待双至进屋合上门,有性子傲些的窃窃私语。
“不过是长了一张狐媚脸,有什么好得意的!”
“就是,说到底只是夫人养的一个外室,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失了宠。”
“夫人都大半个月没来了……”
“是啊……可若真的失了宠,我们怎么办啊?”
当初夏侯梓桐为叶(苏)韶安排后路时,为免引人猜疑,便买了些不相识的仆从安置在此,没想到弄巧成拙,短短一月便对身份尴尬的叶韶怠慢起来。
过了几日,庄子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约莫三旬出头,面戴轻纱,通体是雍容华贵的气息,下了马车,自称有事求见此间男主人,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进了大门。
叶韶得知后,便穿戴妥当,出来见客。
那人坐在上首,上上下下审视叶韶。
叶韶坐在下方,在对方有如实质的目光下,面色如常。
半晌,那人幽幽地叹口气,“我是梓桐的爹爹,你若不嫌弃……亦可唤我一声爹爹。”
叶韶神色不变,不慌不忙地起身,双膝跪地,“韶儿见过爹爹。”
她曾说:那年,他的双亲因病而亡,他上京寻亲。不料路遇歹徒,巧被她所救。而后二人一同上京,日久生情,便成了亲。
她曾说:她原是先皇之女,流落民间十八年,才登基不久。
她曾说:她已有五位夫君在侧,膝下二女一子。
她曾说:她怕他的身世不为朝臣接受,只能暂时委屈他住在这里。待她手握大权之时,便是她接他入宫为君之日。
“起来吧。”宁惜朝眼神意味不明,最后闭了闭眼,叹道,“梓桐她病了,病得不轻,却甚挂念你。我来接你进宫,从今往后你就住在宫里吧。”
“……是,韶儿多谢爹爹。”叶韶深深地伏下身去,广袖遮住他的容颜。
有史载:
“永安元年初,圣武帝圣体违和,皇太后做主将身边一宫侍赐予帝。因其姿容绝绝,性格温顺,甚得帝心,不日封为君。”
“……永安三年,圣武帝大病初愈,皇太后感念韶君悉心照料,特封其为贵君。”
“……永安六年,韶贵君诞下一子,是为皇三子,赐名为恩,帝宠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