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一声凄然厉叫惊醒了严府上下。
李穆然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还没全睁开,手已摸向床边拿无名剑。
然而一摸之下,却摸了个空。
他一惊,整个人顿时再没睡意。然而他全清醒过来时,才想起睡在冬儿房中,无名剑则还留在自己房内。
他侧头去看冬儿,见自己方才这一坐起,被子拉了下来,她的左肩全都露了出来。她睡得正香,睡梦中似乎觉得有些凉,右手扶到了左肩上。
李穆然把被子给她拉好,看着她,只觉满腔都是爱意。他不知时辰,借着月光瞧向窗下的沙漏,忽地暗觉蹊跷:已经到了子夜,怎么雅淑还没有回来?
正在这时,屋外又有人叫了起来,但因为离得远,听不清楚喊的是什么。
这次冬儿也被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倚着李穆然坐了起来:“怎么了?”
李穆然听屋外嘈杂,心知必是出了大事,忙下床穿起了衣服,道:“我去看看。把机关开开,我先回去。”
是石氏的屋子出了事。
李穆然赶到时,石氏屋子前已围了一圈人。他听到严夫人吩咐下人去叫佟姑娘过来,,忙挤过人群,到了屋中,只见雅淑闭着眼睛,一脸安详地躺在地上,已没了气息。
严国英在雅淑跟前蹲着,看了看她的眼睑,又抬起她的手腕瞧了瞧,道:“一个时辰前死的。”
李穆然走到旁边,问道:“怎么死的?”
严国英摇了摇头:“查不出来。身上没伤,也不像是中了毒。”他起身,让到一旁:“你也来瞧瞧。”
李穆然单腿跪在雅淑身边,并两指在她脖子上压了压,又见她脸上手上没有尸斑,心知严国英说得多半不错。难道是无病暴毙?李穆然皱紧了眉头,暗忖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可是雅淑是个姑娘家,他也实在不方便为她验伤,正自发愁,就听身后冬儿喊道“雅淑”
李穆然忙起了身,道:“表妹,你你别太伤心。”他心知冬儿向来拿雅淑当妹妹一般的疼爱,这时只怕她伤心太过。冬儿看得清楚了,身子一晃,几乎昏了过去。李穆然早有防备,忙扶起了她,继而在她耳边低语道:“你瞧瞧她是受了什么伤,我瞧不出来。”
冬儿强忍悲痛,点了点头,道:“你叫他们都先出去,我一个人看就好。”
“好。”李穆然应了一声,转身对众人道,“我们先都出去吧,留她们主仆两人在这儿静一会儿。”
严国英也道:“是啊,都散了吧。这么多人待在这儿也不好。今晚的事儿都别说出去,我要是听到了,叫你们好看!”
严家人见自家老爷都发了话,便陆陆续续散了开。李穆然守在石氏屋门口候着,过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冬儿终于出来。她双眼哭得红肿如桃,一出来,便倚入了李穆然怀中泣道:“我我没查出来。她身上真的什么上也没有,可是可是就这么死了。她还这么小”说着说着,便大哭起来。
李穆然拍着她后背,劝道:“你别难过。看她面相,死得应该也不痛苦。可是连你也没查出来唉。”他叹了声气,暗道冬儿的医术远胜于己,她都瞧不出来,那么雅淑恐怕只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了。
雅淑死了,两人登时都没了睡意。李穆然原想和她谈婚事,可见她伤心的样子,心知这时也不便说喜事,便又想到了庾渊之事,遂道:“我们先各自回屋,半个时辰后,密道里见。我有话和你说。”
半个时辰后,冬儿应约而至。
她的容颜憔悴得很。李穆然看她这一天哭了许多次,担心她哭伤了身子,便道:“虽然不知道雅淑是怎么死的,但是,我们能猜猜杀她的是谁。”
这一句话果然把冬儿从悲伤中带了出来,她一愕,问道:“是谁?”
李穆然道:“你说严夫人带她去的,那么她就是最后一个见雅淑的人,自然嫌疑最大。可是如果不是她杀的呢?是严家其他人,还是外边的人?”
冬儿道:“严家之外的人?谁能进来?”
李穆然道:“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说这件事。我们上午出门之后,庾渊托人给我送来了线报。”
“线报?”冬儿眼睛里发了亮,“他送的什么线报?”
李穆然瞧了冬儿的神情,微微一怔。这之前自己和她说什么消息、线报的,她向来不愿多理会,怎么今天竟一反常态起来还是说,她下了决定之后,想着未来要帮着自己,才对这些事强装着热衷起来。李穆然心头一暖,脸上带了几分笑,可是又想到这些事情终究不是她喜欢的,便不愿她接触太多,遂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过看来我的身份已经被他知道了,你的也是。这以后,我们处事要小心些。”
冬儿脸色一变,急道:“那那怎么办?他会说出去么?”
李穆然道:“他给我送线报来,应该不是要和我们作对。我明天一早就出去,一来查查那线报对不对;二来,我想去见见庾渊。”
冬儿道:“可是,这和雅淑的死,有什么关系呢?总不会是庾渊做的。”
李穆然道:“是不是他我不知道,我也没想出他杀雅淑的理由,更何况今天下午又出了那档事,我不信他有心旁顾。可是我相信,他手下人有这个本事悄无声息地进严府,又悄无声息地出去。”
冬儿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李穆然以为她在担心自己,便道:“你放心,我既然敢去见他,就有把握不让他伤到我。但你自己在家,要小心些。”他轻吻她的额头,低声喃语:“你不喜欢当细作,以后还是和严夫人她们多在一起,我出去,不会多带你。”
他原以为这话说了冬儿会高兴,却没想到她脸色微微一沉:“不。我想多帮你些。庾渊给你的线报,是不是和那边吩咐你的事有关?”
李穆然一怔,忖道莫不是冬儿真的开了窍,怎么都学会分析这些事了。不过也好,以后她能帮着自己,总比自己一人孤身奋斗要好得多。他对她不存丝毫戒心,遂笑道:“是。是朱序的事。等查好了,明天我就让他们往长安送消息。”
“哦。”冬儿点了点头,又问道,“朱序的什么事?”
李穆然道:“大将军怀疑他和晋国还有关联。”他还要说下去,却见冬儿的眼睛中已现出了红丝来,心想说了这么久的话,看样子她也不再为雅淑难过,便劝道:“太晚了,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说吧。”
冬儿点点头,道:“好。那你明天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我。”语罢,她踮着脚尖在李穆然脸上轻吻一下,继而转过身子袅袅婷婷地离去了。
李穆然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密道尽头,想起这一天的事情,只觉不可思议。大悲大喜之间,他所有的精神似乎都消耗殆尽。朱序、庾渊,这些事情压在心头,他只觉明天会更加疲惫,可是想到和冬儿的婚事已定,他又觉这条道路不管多难,他都有信心能够一直走下去,再没什么事情能够难得住自己。
与此同时,庾渊手下的“刺”跟随着严府的人已来到了狮子山上。那是山后的一片乱葬岗,四周密密麻麻的都是草席裹着的尸首。严府的人把麻袋解开,把里边的人放了出来。老十九眼神锐利,一眼就认了出来,对老三低声道:“那不是佟姑娘么?”
麻袋里装的正是冬儿。她被五花大绑着,嘴也被严严实实地堵着,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露着凄惶。那两个家丁对她道:“对不住,佟姑娘,留着你始终是个祸害。你要怨,就怨我家主人吧,做了鬼也去找他,千万别来找我们兄弟。”语罢,两人手拿铁锨,捡了块空地,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