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陷入一片混乱中,先是王蘅芜的不告而别,后是王漠忽然病了,而且病得特奇怪,连江南名医都不能说出他的病症,只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是中了邪气。
名医的话倒不全是胡诌的,因为艳鬼也发现了可疑之处,就连端茶送水的丫鬟,也能绘声绘色地描述王漠的古怪之处。
王漠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何人都不许进去,连艳鬼也被拒之门外。
艳鬼常躲在门外偷听,听着王漠的痴癫之语,依稀有几个零碎的字眼从紧闭的门扉中传出。
王漠一个人躲在房里,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瓷瓶,素白瓷瓶是多年的旧物。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暗灰色的光彩,目光流连在有瑕疵的瓶口,似在回忆往昔的美好时光。
艳鬼从半开的窗口看到了那只素白瓷瓶,心中五味杂陈,若是她没看错的话,那个瓷瓶是多年前,她和他一起烧制的。
柳暗花明,她忍不住悄悄落泪,王漠对她还是有情的。
原来,我们之间曾经拥有过的好时光,并未被流年掩埋。
可是,我们之间隔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时日,我们还能在一起么!
艳鬼心底掠过一丝无奈的伤感和悲哀,真相来得那么迟,非要等到失去后,才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失去了痛,失去了爱人的勇气,还是不敢再想起她。
王漠,王漠,你到底要怎样。
我们从未开始,便看走到了结局。
而今,你这般伤心,执迷不悟,是真以为世上有后悔药。
所有人都不看好我们,连自己的父母都如此说。我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纵使郎有情,妾有意,我们已阴阳相隔。
我是怕光的艳鬼,若不是平白无故的得了一粒仙丹,恐怕连站都不能站在这里。
看你,已是奢望。想你,不过是一瞬间。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你还有什么好怀念的。
现在你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给谁看。
岂不闻亲者痛仇者快!
艳鬼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失声痛哭,她忽然间明白,她一直是爱着王漠的。
虽然他另结新欢,妻妾成群,她还是固执地想着他。
尽管,将来他儿女绕膝,子孙满堂时,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但在她的心中,他依然是初见时的模样,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与他的三年匆匆而过,年少意气的两人都是极高傲的,有点得理不让人。
艳鬼对他的占有欲极强,而他当时亦有心仪女子,就为了当初的儿女情长,艳鬼溃不成军,王漠亦伤痕累累。感情的这条长河,终究淹没了他们。
艳鬼转身,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不死不活的窝囊样,是个男人就应该站起来,不能顶天立地,至少要为家人撑起一片小天地。他现在这副鬼样子,又为那般。
她想到了柳树精,在她的意识中,柳树精是极其神通广大的,他连天帝心里的那点龌龊事都知道。因此,她要找妖魔鬼怪帮忙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柳树精。
艳鬼从树洞中揪出了打瞌睡的柳树精,柳树精好好的午觉被不识相的艳鬼给搅黄了,他本想狠狠地刺一下艳鬼,但看到艳鬼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怔了怔。
天塌了,冷漠的艳鬼也不会想到自尽。
当然她是死不了的,不过,视死如归的样子倒让他大吃一惊。
柳树精摸了摸白花花的胡须,不痛不痒地说道:“你被王漠抛弃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还有心思拿我消遣。”
艳鬼一把扯住柳树精的胡子,柳树精顶讨厌别人抓他的胡子,但换了遭遇凄凉的艳鬼,他就动了恻隐之心,脸色缓了缓,一本正经地说道:“姑奶奶,你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也不该跟我的胡子出气,我要跟山神争当美髯公呢!说吧,发生什么事了,你都已经是个野鬼,还能吓出一身冷汗。修为不行,没有做艳鬼的觉悟。”
“我请你救救王漠。”艳鬼言简意赅。
柳树精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他双手捧住艳鬼的头,用力地一撞,轻描淡写地说道:“没发烧啊,怎么尽说些胡话。王漠可是负心汉,你却为了他来求我?你不觉得你是在作贱自己么?从前那个易暴躁易发怒,敢爱敢恨的艳鬼哪里去了?虎口脱险,在王漠身边呆了百来日,你的心就臣服了,伤痛好了,心甘情愿地做牛做马,只要他高兴。”
“柳树精,你喜欢过一个人么?”艳鬼压低声音问。
“我是妖精,喜欢人做什么?妖精自然是喜欢狐狸精,你看狐王多美,多迷人。”柳树精一说起风姿炫目的狐王,便眉飞色舞,恨不得天上地下所有的神灵万物都臣服于狐王脚下。
艳鬼不说话,拉着柳树精飞奔王漠的房间,柳树精暗叹一声,带着道行浅的艳鬼漂浮于王漠的房间里。
他们一整个下午都在看王漠,听他的唠唠叨叨,看他的疯疯癫癫,痴言痴语无端令人伤感。
“好端端的一个人,咋就变成疯子了。”柳树精面露诧异,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复又道,“何必当初。”
“你救救他,他不是坏人,只是一时想不通,才会迷了心智,成为废人。王漠是心怀抱负之人,他绝不喜欢现在的样子。日后,若是他记起自己的鬼样子,怕是要杀人了。”艳鬼轻笑道。
柳树精语重心长地对艳鬼说:“我晓得你放不下王漠,王漠他也是,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是理不清的。既然你想救王漠,那么就别后悔。如今,只有神仙能救得了他,你去找老神仙,他有办法让王漠走出迷雾。”
“老神仙?那位脾气特怪的老仙者。”
老仙者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然模样在艳鬼眼前一闪而过。
“你不去试试,怎知老神仙不帮忙?只有去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