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咏回到王府时,中毒已深。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拼命地赶回王府,他绝不能像野狗般死在外面。
他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滚进暗室,这间暗室,除了他,没有人能进来。他想要爬起来,却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一双结实的大手把他抱了起来,抱到软榻上,公子咏气息不稳,脉象紊乱,他深知自己活不过今夜。临死前的他紧紧攥着兄长的手,道:“哥,我要走了。可我又不能死,我死了,南鸣王朝就没有人能和秦王抗衡,我好怕他把南鸣王朝的百年基业给毁了。”
黑暗中的男子道:“阿咏,你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我们兄弟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怎忍心离开我。”
公子咏道:“哥,我觉得身子越来越冷,冷得我就像赤.裸.裸地睡在冰窖里一样。”
那男子起身,道:“我去拿锦被。”
公子咏吃力的拉住那男子的衣角道:“哥,没用的。我活不了了,我只可惜父皇他……不知道还有哥哥……这么一个……儿子。”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哥你都是父皇的儿子,皇室的血脉,一定要守护南鸣王朝。”他语不成声调,“哥,我走了,上官肯定会伤心……可是,我非走不可了……我好想再看她舞剑,她的剑舞得很好,英气逼人,英姿飒爽。如今,我是看不到了,若有机会,哥,你把这块玉佩交给上官,她一直闹着要这块玉佩……”
公子咏安详的死在自己兄长的怀抱中,像婴儿般沉睡,纯洁,明亮,无邪。
那男子很想吼叫,很想冲出去杀了秦王康。可是,他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和悲愤。
他抱着公子咏失去温度的尸体大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守在暗室门外的阿土,也流泪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原打算一辈子做个无忧无虑的影子,一个逍遥自在的影子。可眼下,命运仍将他推了出来,推到阳光普照的大地上,给了他一个高贵的身份,至高的权利,还有数不完的金钱。
他打开窗子,清冷的月光照进小窗。他目光遥视天上的寒星,心中的悲苦被月光温柔的抚慰。
他从小就是个浪子,一出生便被遗弃了。
那一年,有位得道高僧骑马过天桥时,抬眸望见了满天空的红色祥云,一跤跌落到湖中央,颤抖的大声道:“天空中出现五彩祥云,大吉大凶,一胎生二龙。”
此时,宫中怀有身孕的是丽嫔和宁贵人,流言蜚语在两宫中传得更甚。虔心礼佛的皇太后三五不时地差人来打听。
雷雨交加的夜晚,丽嫔要生了的消息,在深宫中沸腾。大家持着观望的态度,纷纷派了自己的贴身宫女守在永福宫外,翘首期盼。
永福宫内,助产的宫人惊喜万分:“头出来了……娘娘用力……娘娘用力。”
侍立一旁的奶娘看着宫人手中的新生婴儿,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不知谁说了一声:“里面还有一个。”
惊得奶娘差点摔了小皇子,奶娘不敢看丽嫔娘娘,悄悄地跪到一旁祈求佛祖保佑。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从她虔诚的老脸上滚落下来。
产后身体虚弱的丽嫔抓住御医的衣角,低声道:“李太医,本宫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李太医跪道:“恭喜娘娘喜得双生子,是皇子。”
丽嫔闻言,犹如醍醐灌顶,手足冰凉,高僧的话她一刻都不曾忘记,一胎生二龙,为何偏偏是在这种时候生?
丽嫔哭求道:“幼子何罪?李太医,而今只有您能救本宫的两个孩子了,本宫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处死。”
丽嫔从床上滚了下来,朝李太医跪下,慌得李太医六神无主。丽嫔目光坚定,一字字缓缓道:“若是李太医不答应本宫的请求,本宫情愿一死。”
她抓起了矮凳上的剪刀,决绝地刺进自己的胸腹。
宫人和奶娘急忙来夺丽嫔手中的剪刀,但都被丽嫔疾言厉色地赶到边上。
丽嫔声泪俱下,豁出性命的恳求老太医:“她们都是本宫亲信之人,不会出卖本宫的。李太医,本宫求你了,救救他们,他们是无辜的,只是来的时间不对,来的地方也不对。可除了这两点,他们没有犯任何错,岂能因高僧一言,就将皇子扼杀于襁褓中。”
李太医叹了口气,再三道:“微臣恭喜娘娘喜得皇子。”
无奈中的李太医悄悄地抱起其中一个皇子,将他装进了自己带来的药箱里。奶娘暗地里掐了一把被自己捂住嘴的小皇子,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了皇宫的深夜。宫人急不可待地向等在永福宫外的皇上和妃嫔宫女报喜。
“丽嫔娘娘生一小皇子。”
单调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夜里,格外响亮,格外清晰。
几年后,李太医告老还乡,把悄悄带出宫的皇子一并带回了自己的故乡。
若不是李太医突生顽疾,李太医恐怕不会那么早就告诉他,他的身世。在乡间悠闲的过了十八年,他亲手将犹如慈父般的李太医埋葬。
几经周转,翻山越岭,他终于找到了公子咏的府邸,亮闪闪的牌匾,亲切而疏离。
他本打算躲在暗处,远远地瞧一眼公子咏就足够了。
不料,自己还是被公子咏的仆人阿土一把揪了出来。
兄弟相认的场面,别提有多感人了。
他们唯一坚信的是自己从今而后不再是孤单一人。
而今,他又变为孤身一人,他和阿土在荒僻处,为公子咏物色了一块墓地,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时,刚好照在这块土地上。就让公子咏迎着太阳而睡,与丽妃的陵墓遥遥相望。
他没有为公子咏立碑,阿土也不反对他这么做。若是立碑,目标太明显了,对公子咏反而不利。所以,他选择将公子咏埋在山顶,墓旁是一颗古柏。
此时此刻,他脱下了粗布麻衣,一身锦衣华服的他,已然是孤傲得不可一世的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