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不宁静。
皇帝回到深宫中,他的宠妃李贵妃依旧像往常一样,温柔娴静,可爱迷人。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衣,窈窕身姿在烛光下越发朦胧,越发诱人。像一只熟透了的葡萄,等着郎君来采撷。
她步步生莲,婀娜多姿,轻轻地走向靠在胡床上的皇帝,生怕惊动了闭目养神的帝皇,走路轻轻的像小猫。
发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步姿,一晃一晃,闪闪发亮,金灿灿的,迷得人睁不开双眼。
李贵妃温柔的为皇帝盖上一条毯子,等她抬头时,皇帝不知看了她多久,她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在皇帝的眸子中异常的大,大得吓人。她第一次从皇帝眼中这般清晰地瞧见自己的身影,她笑了,笑得一池春水,笑得如三月的风。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可是,只有笑才能掩盖自己内心的惊惶和恐惧。
虽然她是帝皇的宠妃,可是,她不是一个痴人,更不是一个愚人。当她出入宫时,她也许抱过一丝丝的妄想和幻想。皇帝对她是这样的好,宫嫔对她是又爱又恨。她被帝皇地宠爱推到了风尖浪口上,这些都不是她在乎的,她知道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帝皇的恩赐,不管是宠爱还是被深宫中的女子嫉妒、愤恨。这些她都没得选,因为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弱女子,对于强大帝皇的赐予唯有毫无怨言的接受。
皇帝待在自己的身边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许当一个女人被男人宠得上天的时候,她会不自觉的以为那男人为她付出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可她不曾想,这理所当然的付出,代价竟是这样大。
那日,她无意中闯入了禁止入内的梅园。深宫中最好的梅树便在梅园,关于梅园的一切无人得知,偶尔问年老资深的宫女,她们对梅园也是再三缄口,问不出个因为所以然。
向他人询问不如自己亲身感受,感觉来得真切一点。她半醉半醒跌跌撞撞地跑入了梅园。
红梅盛开的季节,盛世红梅,开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不知怎的,目力所及处,是一大片红,红的妖艳欲滴,她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颜色。
梅园里很静,很静,非常静,静极了,如此静的梅园,在这勾心斗角的深宫中,无异于深宫中不染纤尘的世外桃源。
她走上青石小径,走得异常缓慢,似乎想给自己的心寻找一个安全港,一个安息的地方。
精致华丽的画阁赫然出现,没有人告诉过她画阁里有些什么,她从敞开的大门,看见了明黄色的服饰,那么熟悉,那么遥远。
深更半夜,倨傲的帝皇怎么会在冷僻的画阁,而且还是醉酒未醒的样子。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抬脚走近画阁。
一股冷风吹过,冷飕飕的,寒冷刺骨,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瞧见了因风而落的画卷,瞧清了画像上的人,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她瞧得一清二楚,风将画卷带至她脚下,那般清晰的映入眼帘,那般震惊,那般无声的嘲讽。
画卷中的人,惟肖惟妙,活灵活现,好像另外一个自己,若不是他身上穿着侍卫服,她几乎都以为画像中的人便是自己。
一滴清泪无声的滴在画像中,又顷刻间隐没不见。她抬眸凝望着趴在桌案上熟睡的皇帝,神思万千。
曼妙的身影在眼中逐渐扩大,华贵妃披着绯色羽缎施施然地走到李贵妃面前,温柔地说道:“你来了。”
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好像笃定了今夜她必将到梅园一般。
李贵妃指着画像中的侍卫,情不能自禁:“他是谁?”
华贵妃笑说道:“他是谁你不知道么?”温柔的语气里掩不住那一丝轻蔑和讥笑。
华贵妃接着道:“他就是慕容,皇上心尖上的人。”
过去的恩宠在这句话面前轰然倒塌,所有的恩赐转眼间成了讽刺。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笑话,她终于想起来初入宫时,去向太后娘娘请安,华贵妃唇边的讥诮。原来,华贵妃早知一切,她和帝皇合唱了一出戏,而华贵妃无疑是其中的一个观众,一位始作俑者。原来皇帝对她的宠爱,全是为了慕容,转而言之,他宠的只是这张相像的脸。
自己的韶华消逝在这寂寂深宫中,年轻时的冲动、傲气、任性,皇帝都包容她,因为这张面皮,这张足以揭开皇家丑闻的面皮。
碎裂的冰河下,流动的冰水,足以淹没她的求生意志。
她瘫软在地,脸上冰冰凉凉的,****了一脸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晶莹的雪子融化了……
她好不容易从青梅竹马的伤痛走出来,捧着一颗炽热的心接纳皇帝的恩宠,不曾想,换来的是无言的讽刺,讥笑她的一往情深。
当年若不是他横插一脚,她也不会跟秦王康分离,不会在尝尽相思之苦后,沦陷在他的柔情蜜意中,欣然发现还有一个男子会爱她如此深。
但,所有的美好在此刻都破裂了,他用一把锋利的刀在她的心口挖了一个血淋淋的洞。
她知道,昨日的美好已逝去,今朝徒留漠然。
“容容,我来了。”
李容容吓了一跳,身子一僵,猛地抬首,对上慕容康略带紧张的眸子,她不由得责备一声,道:“这么晚了,还溜进宫,也不怕被你皇兄发现。”
“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慕容康眉宇间的阴霾因此话一扫而光,他笑吟吟地道,“皇兄睡着了,我们去偏殿。”
李容容一路忐忑不安,自从答应慕容康之后,她的心总是七上八下的,老是疑神疑鬼。可箭在弦上,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娘亲曾说她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然而,这回娘亲只说对了一半,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即使撞到头破血流,她也是一条道地走向绝望的深坑。
哎呦!
心不在焉的李容容撞上突然止步的慕容康,只见他神色肃穆,一本正经地说道:“容容,我把你给的药给公子咏喝了。不过,那名细作却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