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逃出牢笼的她却不知,今夜不仅是她的良辰吉日,同样也是他的大喜之日。
即将奔到阮府大门口的她,猛地停下脚步,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竟在同一天跟不同的人结为夫妻。
费尽心机的她,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了,漫天漫地的大红色,给予了她最痛苦的打击。
她痛苦地蹲下身子,缩在墙角,捂住脸,大声哭了起来,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止住哭声,茫然四顾,这一刻,她才发现天地之大,竟无处容身。
夜里的冷风吹打在脸上,有着丝丝痛意,令人不寒而栗。
咔哒一声,不远处的小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醉醺醺的家伙,他一只脚踏在冰冷的石阶上,一只脚搁在门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首对着门里嚷了一句:“老李,别把好酒都喝光了,公子大婚,你好歹替我留点美食美酒,让我解解馋。一年到头,也就是今夜最有盼头。我先去勾栏院会会那娘儿们,记得替我留一壶好酒。”
里面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冷冷地说:“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好不贪心。行了行了,你再不走,我真的喝得一干二净,一点也不留。”
脚步声渐去渐远,小门啪地一声关上。不知怎的,老李是粗心还是大意,小门里泄出一丝淡淡的光来,那扇门竟未完全阖上。
天意如此,让她有了机会当面审问他。
这么想的时候,她已经推开了小门,悄声而入,长长裙裾一路逶迤,甚是累赘。
柔幻公主提起裙裾,动作轻灵地跃上石台,脚踩着高高的石台上,趴在墙头,望向笑语喧天,觥筹交错的庭院,好一个宾主尽欢的气象。
她的眼中只有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在宾客间随意穿梭,谈笑自若,处之淡然。任谁也无法看出此刻满面春风的阮承业,在片刻前竟当着所有宾客和新妇的面大哭一场,仿佛为了祭奠逝去的痴念。
柔幻公主心中注意一定,跳下石台,侧身躲进假山后,偷袭一名路过的家仆,那名家仆正是阮府的大总管,他倒抽一口冷气。虽然受了惊吓,但很快稳住心神,非常奇怪地望住穿着大红嫁衣的柔幻公主,不住地点头。
三年前,柔幻公主是府里的常客,经常一身男儿装跟在太子身后,自由地出入阮府。在阮府做了二十年的管事,早已练就火眼金睛,怎会瞧不出眼前女子和三年前的少年是同一人。
更何况柔幻公主和少爷的风月事,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能混在太子身边的不是得宠的天子娇女又是谁?
大总管一口应下柔幻公主的吩咐,马不停蹄地赶往欢声笑语的前院。情急之下,他一把拉住正要去敬酒的阮承业,贴着他的耳朵说:“少爷,公主来了,此刻就在花厅等着。”
握着酒杯的手颤了颤,少许喜酒洒到衣襟,瞳孔下意识地收缩,忍不住低呼:“她真的来了,我去找她。”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转往花厅赴约。
忽然,一只手横到他眼前,大总管叹了口气,声泪俱下:“您走了,我们怎么办?”
阮承业的脚硬生生地顿住,脚上似灌了千斤之力,难以继续走下去。眼神一沉,面上有不舍之情,嘴里却吐出一句:“她可是一个人来的?”
“是。”大总管毕恭毕敬地回答。
“告诉她,我在桃花坞等她。”阮承业想了一想,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锦囊,递给双鬓染霜的大总管,“她看了锦囊就会知道我的意思。”
大总管双手慎重地接过锦囊,步履轻盈地走向花厅。
阮承业留恋地看了一眼花厅的方向,随即转身,重新融入喜乐融融的宴席,谈笑风生,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夜之后,有些不愿割舍的终究割舍了,终究一生,他都不曾真正的随心所欲,开怀大笑。
桃花坞。
花未开,却自成一景。
柔幻公主站在一棵桃树下,望穿秋水。
她一遍一遍地数着天上星星,希望在数完夜空中的星子时,她的阮郎便会从蓁蓁桃叶中对她淡淡一笑。
可天上有那么多的星,她怎么可能数的完,尤其是在满天星的夜晚。
手里拿着她渴望了许久的锦囊,因她深知锦囊中珍藏着阮家的传家宝——翡翠镯子,向来传给儿媳。
她看一回手中的锦囊,便痴笑一回。
浑然未发觉一群训练有素的侍卫正悄悄地包围了桃花坞,落网之鱼的她一派天真,等着如意郎君,披星踏月而来,带她走向良辰美景。
“阿柔,跟我回去。”
不期然地听到熟悉至极的声音,柔幻公主吓了一跳,她惊疑不定地凝视面色阴沉的萧鄞,微微蹙起眉头,赌气道:“我不回去。”
萧鄞冷哼一声,道:“你还在痴心妄想阮承业来接你?你知道我为何不用翻遍整个盛京,反而直奔这个隐秘之极的桃花坞?”
柔幻公主看着他,忽然道:“你派人监视我?”
“我若派人监视你,你以为你能逃出将军府。”萧鄞冷笑一声,断然回答,“是阮承业派人通知我的,他说我的傻妹妹正在桃花坞。”
“我不信,阮郎他不可能这么对我。”柔幻公主厉声大喝,扬起手中的锦囊示威,喃喃道,“这是他给我的阮家传家宝,阮家儿媳的翡翠镯子。”
“笑话。那只翡翠镯子早在纳吉时,送到了女方家中,他从哪里变出一只假的来唬弄你?”萧鄞冷声道。
“不可能……阮郎他不会骗我的。”柔幻公主苍白的脸恼羞成怒,整张脸红的似一只煮熟的螃蟹,她颤颤地后退了一步,言语不清地说道,“你骗我,里面装的定是镯子……翡翠镯子。”
柔幻公主边说边打开锦囊,倒出一只玉镯子,晶莹剔透的白玉在月光下闪着清冷的光芒。
忽然间,她歇斯底里地大叫,愤恨地摔破了这只价格不菲的玉镯子,四分五裂的玉片是她碎了一地的心。
可笑,可笑,他竟然在今夜送上她的生辰礼物,亏他还惦记着自己的生辰。
柔幻公主扑进萧鄞的怀里嚎啕大哭,萧鄞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淡淡道:“傻妹妹,哭过了,可要记得重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