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原本安静美丽的白萦城一下子变得人心惶惶,只不过一个上午时间,酒楼老板及隔壁母女一夜惨死的消息像瘟疫似的突然传遍整个小城。
左邻右舍的人们都赶来确认事实,却见酒楼家的女儿陆离,如行尸走肉般披麻带孝,操办丧事,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神色间却没有一丝慌乱,一双黑眸似无尽的深渊,看不到丝毫的感情波动。
陆离父母生前只是普通百姓,靠开一家小酒楼维持生计,一生节俭勤劳,性情温和善良,从未与邻居发生口角,或是与酒客有一点儿的矛盾,总是事事为人着想。而苏音母女也是如此,所以死后邻居们都赶来帮忙。
丧事办的很体面,墓地选在白萦城外的一座山坡上,名为风林岗。那儿树木生长茂盛,绿草如茵,远离小城的喧闹繁华,很是安静,一年四季除了清明时节很少有人会去打扰死者的安息,对她们来说是最好的归属。
父亲母亲忙碌了大半生,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苏音素来喜静,这里她应该也会喜欢的吧。
待耳边的哭灵奏乐都渐渐消失,人慢慢走尽,原本一身孝服定定站在不远处的陆离,牵着弟弟的手,慢慢走到了墓前,跪了下去,她一言不发,充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凝望着前方,记忆随之飘忽到某年某月某天。
………………
“爹爹……爹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泪眼汪汪的举着一根血糊糊的手指头跑进小巷深处的酒楼里,扑进一个坚实的怀抱。谁知那位父亲却一脸严肃的推开她,只是默默的为她上好药,包扎起来,然后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呜呜呜……是东街的大婶家的小胖子,他抢我的糖,还咬了我一口!”小女孩满脸委屈的望着眼前高大的父亲诉说着。
可是那位父亲闻后,不仅没有安慰她,还蹙着眉头教训了她一顿:“别哭了!女孩的眼泪是钻石,知道吗?你自己的东西只能靠自己抢回来,还有你的嘴,不能只会咧着哭,你当时完全可以也咬他一口,像你这样哭着喊着跑回来找我,完全是弱者的行为。”
那小女孩闻后强忍住泪水,连连点着头,然后拽着父亲的衣角,红着眼睛弱弱的问:“父亲,你难道不爱我么?”
那位父亲身体一僵,叹了口气,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望着她充满泪水的漆黑眸子,语重心长的轻轻道:“你终究要学会独自一人,慢慢地、勇敢地去征服这个世界。”
………………
现在,父亲,我终于理解了你。可你却还是把我丢下了,但是我始终记得你的话。我会慢慢地、勇敢地去征服这个世界。
陆离高举着手掌,满眼仇恨,狠狠地对天喊道:“我陆离在这墓前发誓:只要活在这世上一日,便必定要找到凶手,剁其双手,剐其双眼,为死去的父母和苏音母女报仇雪恨。”然后在墓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同样的话,同样的动作,陆扬也照着做了,磕完头,只感觉手臂被一双冰冷的手拉住,抬头正对上姐姐苍白的面孔,无一丝血色,眼睛如两潭死水般望着他,声音像是从冰冷的地窖中传来:“阿扬,今日之话,你可记住了?”
陆扬不敢去看姐姐的脸,点了点头,只是泪水不住的往下流,父母已双亡,今后,长姐如母。
回到白萦城后,姐弟俩匆匆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整理出来,拿到当铺去换成银币,只是那小酒店和地窖里的酒,陆离仍保留着,因为她知道,那是父母一生的心血。然后收拾行礼,准备离开白萦,去米奈希尔森林投奔师傅。
陆离背着包裹,神色坚定地将酒楼那扇熟悉而厚重的木门慢慢锁上,也将她在白萦城的所有记忆藏进脑海深处,套上一个重重的枷锁,不会再轻易打开。
离开白萦之前,陆离带着陆扬,决定在最后一次好好看看这个生她养她的美丽的小城。仿佛一切都没有变,鸟儿雪脆的歌声仍在耳边回荡,那繁闹喧嚣的集市,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因为父母和苏音母女的死去而变得清冷,凌月桥下的一池荷花仍旧开得那么美丽欢快,在风中摇曳着,只是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血腥味,证明昨晚的那场血灾的确发生过。
“离姑娘……”走过小集市的时候,一个珠宝小贩叫住了陆离,神色怪异,欲言又止。
陆离有些疑惑的打量着这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他只不过十五岁,由于苏音经常在他的摊子上买些宝石珠玉之类的小玩意儿,所以连带陆离和他关系也都不错。突然想起苏音的死,心里不禁一痛。
“其实,是我……是我对不起苏姑娘,都是我的错……”那小贩突然哽咽起来,垂下头去。
苏音的死难道与他有关?陆离一把拉住他,两眼射出可怖的光芒,怒吼道:“你说什么?快点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贩微微怔了怔,他从未见陆离如此失态发火,随即抹着泪,后悔莫及道:“昨天下午,两个戴着面罩的陌生人,一男一女,自称是从远方而来的玉石商人,他们问我有没有卖出过一颗蓝色水滴状的宝石,我摇头说实在记不清了,他们又问这小城里是否有人酷爱收集宝石,我当时没多想,就告诉他们,城里有个叫苏音的姑娘经常来我这里买些珠宝玉石……”
“是我对不起苏姑娘,我千不该万不该告诉他们的……”小贩说着说着抱着头痛苦的蹲了下去,苏音是那么善良美丽的好姑娘,让这小城里的男孩见到她都只会嘿嘿的傻笑,却在这豆蔻年华残忍的被人杀害……
蓝色水滴状宝石?
陆离低头望了望自己脖间已经发灰的那颗晶石,脑中突然闪过巫马高达初见时所说的话。
“你只需知道这颗石头光芒太盛,迟早会招来杀身之祸……”
大脑一片空白,天崩地裂——这一切竟是自己惹的祸么?
陆离不可置信的拼命摇着头,像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似的,喘不过气来。她不顾那小贩的喊叫声,疯狂的朝前跑去。
一个个零碎的片段在脑中飞快组合着,最终形成了一个令她无法面对的事实。
原来,是她害了苏音,害了自己的父亲母亲。那凶手一定是为了她脖间这颗晶石而来,却连累了他们……陆离啊陆离,是你,其实是你啊,间接的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