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起,柔桡在镜前梳妆,思量着今天该梳什么发髻,皇上看着新鲜喜欢。
芜阮打了个千,急匆匆地进来了,因着跑得快,连腰间别着的璎珞歪了也不知。
柔桡瞧了一眼,略训斥道:“今日做事怎么毛毛躁躁的,你是本宫宫里的人,万万不能失了规矩。”
芜阮闻言,顺了顺气,先屈膝行了一礼,转而俯身在柔桡耳畔,轻声道:“小主不好了,恣荣华的孩子没了!”
柔桡并不停下手里的动作,依旧悠闲地篦着头发,淡淡道:“没了就没了,你慌什么呀。难不成还能害到本宫头上。”
芜阮思忖片刻,喃喃道:“那倒没有,据太医说是服食了附子,小主身子强健,并不曾去过太医院,一向是没关系的。”
柔桡点点头,让芜阮伺候着更妆,衣饰一应换成素淡雅致的,恣荣华怀的是皇上的第一胎,万万不能失了礼数。
等柔桡见到恣荣华时,也为这个前几日在御花园与柔桡唇枪舌战,态度强横的女子感到有些震惊,恣荣华只穿了一件单衣,还隐隐有些血迹,本来细长妩媚的眼睛哭得肿了,不住地流着眼泪,发出呜咽的单音。
皇帝见她这样子也是不忍心,据说已经晋封了婕妤,破例迁入了主殿,还有一应的赏赐如流水般送了进来。这样哭着总不大好,便命人挪去了偏殿。只是皇帝看恣荣华多么怜惜,看殿内跪着的郑嫔就多么痛恨。
柔桡行了一礼,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汀姒便附在柔桡耳边,小声提醒着:“据说害恣荣华的是恣荣华宫里的主位郑嫔。”
皇帝呼吸都是粗粗的,冷哼一声,甩袖坐到了主位上,扫视底下一周,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郑嫔身上,早已不顾往日的风度,拿起手边的东西就朝郑嫔扔了过去,等扔完了才怒不可遏道:“贱人!你为什么要害朕的皇子,为什么!”
郑嫔头上都是血,缓缓地流到了脸上,混着乌黑的发丝,甚是骇人。
郑嫔自嘲一笑:“做了就是做了,妾没有什么可辩驳的。只是一样,此事并非妾一人的主意。”
皇帝眼珠一转,冷声道:“你若是说出幕后主使,朕或许能够留你一条命。”
郑嫔做下这种事,本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伸出纤白如玉的手指指向璟昭仪出,朗声道:“是璟昭仪只是嫔妾害了恣荣华的胎,还指使了张贵人害贤昭容。”
皇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小几,闻言看向璟昭仪,只是那目光有些不相信罢了。
璟昭仪自然是惊着了,手不自主地抓住了紫檀木桌角,冰冷的护甲和桌角摩擦发出咯咯的声音。等郑嫔说完后,才看向皇上,屈膝,为自身分辨:“妾没有害恣荣华和贤昭容的理由,妾与她们连见也不曾见过,皇上你是知道的。”
皇帝思考了几许,点点头:“确实,贤昭容和恣荣华入宫左右的时候,你都病着,且你病好后也不曾与她二人相见。”
郑嫔面上立即呈现难以置信之色,痛哭道:“璟昭仪你不是说出了事后由你担待着吗?你还说若是除掉了恣荣华的孩子,你就让皇上升我做贵嫔,难道你想出尔反尔。”
柔桡坐在香樟木椅上,解下湖蓝色暗纹的绢子,按了按额头上的粉,用绢帕掩住自己眼里的不屑。璟昭仪哪里会这么傻,要除掉璟昭仪的那就只有一个了。说罢撂了绢子,眼神飘忽地看向容妃。
容妃此刻倒不是像往常一样摆出和善温婉的笑,恣荣华孩子掉了,容妃自然该哭一哭,搏一个与皇上同心同德的名头。只是不知道背后笑的有多欢畅呢。
璟昭仪嫌恶道:“本宫何时指示你做下这等事,你可不要污蔑本宫。”
郑嫔用衣袖拭了拭眼里的泪水,柔桡私心想着,这郑嫔做起戏子来倒真是一点看不出。
果不其然,郑嫔扬起脸来,仿佛是下了最大决心一般:“既然昭仪不仁,那么休怪嫔妾说出事情原委了。”说着对皇帝磕了个头,缓缓道:“当时璟昭仪来找妾,说恣荣华的孩子若是生下来了,对璟昭仪是个大患,妾离恣荣华又近,说妾若是能够帮她除去恣荣华的孩子,便要升妾做贵嫔,妾当时不放心,她为了让妾帮她办事,便把指示张贵人害贤昭容的事这个秘密告诉妾,还给了妾附子,尚药局是由璟昭仪统领,皇上若不信吗,大可去查档案就是了。”
皇帝的脸色冷了几分,对着高溢吩咐道;“去查。”高溢“喳”了一声,提了下摆,急匆匆跑出去了,这高溢速度也快,回来时,手里赫然多了一本档案。
皇帝接了过来,一页一页地反着,过了会,仿佛看到了什么,把账本搁下,摇了摇头,灰心道:“朕不曾想你竟然如此不堪。”这番话自然是对璟昭仪说的了。
可怜璟昭仪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自然明白是中了圈套。
柔桡仔细观察着,璟昭仪又离柔桡近,自然看的一清二楚:璟昭仪的婢女在听到皇帝如此说时,嘴角微不可闻地翘了翘,顷刻满脸震惊,仿佛不相信主子的所作所为。
柔桡轻哼一声,这宫里呆久了,个个都是作戏的好手啊。
柔桡也屈膝道:“妾原为璟昭仪担保,妾相信璟昭仪的为人。”
璟昭仪回头疑惑地看了柔桡一眼,柔桡点头致意。而容妃则是阴狠地剜了柔桡一眼,意在提醒她不要多事。
皇帝转过脸,先唤了柔桡起来,淡然道:“你且说来听听。”
柔桡应一声,坚定道:“妾入宫后几日,璟昭仪不幸染病,当时皇上封妾为贵嫔,除了容妃和璟昭仪处,都有非议,由此可见璟昭仪并不是个善妒之人。否则皇上怎么会赐璟昭仪协理六宫之权,又位列九嫔之首呢。”柔桡之所以说容妃,是因为容妃在皇帝的心里,是个和善的懂礼的,把面子做全了,更好让皇帝相信。
皇帝思索着,点了点头:“璟昭仪入宫久,一向端庄持重,确实不大可能做这种事。”
郑嫔仍不死心,嚷嚷道:“那么附子也只有璟昭仪宫里才有啊。”
璟昭仪冷冷道:“有附子也并不能说明恣荣华是本宫所害。”
柔桡提议道:“皇上可以查一查自恣荣华有孕有哪些宫领取了附子。”尚药局的账册都是三月一本,以前的账册未必没有人领过。
果不其然,恣荣华怀孕之初,郑嫔就领过,皇帝恨得咬牙切齿:“贱人,自己毒害皇子,还妄想污蔑宫嫔,即刻赐死,废除名号,扔去义冢。”
郑嫔仿佛早已料到事情败露,不挣扎也不哭诉,只是拖出去时,看向主位周围,让人毛骨悚然,又带着恨意。主位,那里坐着皇帝,还有——容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