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览室里开着冷气,温度不冷不热。早田帮我们倒了咖啡,放在桌子上,热气里夹着香浓一丝一丝从杯子里飘出来,闻起来却很容易让人安静沉稳。
很微妙。就是简单的桌椅、咖啡和书籍,却应和出了让人身心放松的气氛,这或许就是“恰到好处”的美学。多一分少一分都会显得那么不合适,可是大多数人却不明白,又或者是入局后因为迷雾太重什么都看不清,以至于到了最后天秤过度倾斜、崩坏却还要执着不前,把自己和别人逼入绝境。书中那个平凡的母亲就是拿捏份量的高手,不管是本性里的善良还是维持日常社交应有的礼仪,每一分寸都掌握的很准确,以至于自己感情的流露充满了和谐之美,或许对于真正懂得掌握“量”的人来说,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根本就不存在“程度轻重与否”的顾及。所以,读得出问题的人才真有问题,想到这里,我不禁被自己逗笑了,与其佩服女主角的处事技巧,不如佩服作者的文字功底。
我合上书本,揉了揉眼睛,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才发现坐在一起的几个人都不在座位上了,回过头,桌旁高高的书架下边坐着的夏北也不在原地。早田和夏川桌前的咖啡还冒着热气,但是榎的木制拐杖已经不在桌子前面了。是回去了吗?环顾四周,一个扎着高高的马尾的女孩儿坐在相邻的阅览桌前,我便靠过身去,悄声询问了一下,马尾女孩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随即又把视线挪回到了书本上。
“大概是去其他阅览室里找书去了。”过了几秒,马尾女孩思考了一下,又头凑了过来跟我说,“刚出去不久。”
“哦……”我应了一声,然后跟她道了谢。
正当这个时候,从阅览室深处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尖叫,接着听见了一声巨响,和噼里啪啦东西掉落的声音。就像巨大的书架倒在了地上一样。
我和马尾女孩同时愣了。尖叫的音尾拖得老长,在安静到呼吸都清晰可辨的阅览室里听上去说不出的惊悚,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奔了过去。因为身体的第一反应精准的确定了声音的主人就是夏川。
奔跑的路程并不长,终点就在阅览室的最深处,但是整个过程我都有种明显的不协调的感觉。夏川竟然会尖叫?虽然对她有认识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恐惧感,但是就她的性格来说,怎么也不像是遇到突发状况会尖叫的人,虽说大部分女孩子都有尖叫的条件反射,但总是和夏川的形象搭不上一点边,如果非要那设想的话,这样的人怎么说也是早田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我找到大家的时候,他们正被阅览室的读者围在中间。我拨开人群走进一看。果不其然,一架两人高的大书架横倒在地面上,可能是书架上的书不多的关系,只有不多的十几本书零零星星的扔在地上,书架旁边夏川正搂着夏北趴坐着,很危险的是,书架的边框差一点就砸中了夏川的腿。榎支着拐杖站在一边,手里还拿着几本书,站在榎对面的早田愣愣的看着夏北和夏川,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你们在干什么?”虽然大致估计出来发生的事,但是面对满地的狼藉,我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听见了我的声音,早田把头转了过来,僵硬的面色瞬间恢复了血液流动,她扔下拿在手里的书,两步朝我跑了过来,一下子扑进了我的怀里。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早田的嗓音仿佛因害怕也变得沙哑。
“发生什么了?”我小心翼翼的把她从怀里推开,拉着她的胳膊。
早田抬头看了看我,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脱开我的手,朝着坐在地上的夏川和夏北跑过去。我也忙走过去帮忙扶起地上的两人。夏北被吓得脸色苍白,嘴唇还在不停地颤动,我顺手摸了摸他的头,试图让他安心下来。夏川抬起眼看了看我,眼神还是有些涣散,看样子受到的惊吓并不小。
“喂,你没事吧?”我悄声问了一句。
“喂喂,有没有人受伤?”
随着厚重的嗓音和孔武有力的脚步声,四五个穿工作服的人疏散了人群走了进来,看样子应该是管理员之类的人。一个有着宽阔额头,满脸皱纹的四十岁男人率先开了口:“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叫救护车?”
夏川摇了摇头:“多谢关心,我们没事,万分抱歉,扰乱了图书馆秩序。”
“哪里的话,说抱歉的应该是我们,你们真没受伤吧?哪里不舒服要跟大叔我讲,我得好好对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生命负责啊,明明来这种文明的场合学习的,遇上这种事情我们也不安心啊,”中年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搔着后脑勺,转过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书架,“这种笨重的家伙怎么会倒下来呢?真是伤脑筋。”
站在一旁的夏川微微叹了口气,颤抖的双手还死死地抓着夏北的肩膀,早田则蹲在地上反复询问夏北的安全。看样子,夏川和夏北确实吓得不轻,虽然夏川还保持着冷静的姿态面对管理员,但是她不断颤抖的身体确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朝着工作人员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各位的关心,剩下的事情就麻烦各位了。我的同伴确实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我们得先一步离开了。”
“快去休息吧,”大叔脸上露出关切的微笑,皱纹条条绽开,“身体不受伤就没事,你们这些孩子也真是有福气,被这么重的书架砸中可不是断几根骨头就能解决的事了,很可能出生命危险啊。”
大叔又伸出手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腿:“啊!瞧我都在说些什么鬼话,对不起啊,大叔我就是不太会说话,要不老婆也不会跟别的男人跑了不是,好了好了,你们快去休息吧,去展厅里喝杯咖啡压压惊!”
“前辈!”另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人蹲在倒下的书架旁边,仔细的端详着书架的架脚,然后唤大叔过去,“前辈,这里,好像缺了一小块。”
“哪里,哪里?”大叔忙跑过去看。
我也是好奇书架为什么会倒下来,便跟着凑过去看,可是却被早田一把拉住了胳膊。
她的大眼睛一瞪,有些埋怨的神色:“光生,别凑热闹了,我们走吧。”
我看了看夏川和夏北依然苍白的脸,又看了看蹲在地上满是干劲儿的管理员们,还是转过身扶着夏川走出了人群。
“年轻人不要担心,”大叔朝我喊了一声,“就是书架脚被切掉了一段,等我们查出具体原因会通知你们的!”
我转过头朝大叔笑了笑,表示谢意,然后走出了阅览室。榎在倒了的书架旁耗了一会儿,也跟着我们走了出来。
走出了图书馆,正值下午,阳光强烈到睁不开眼睛。我们坐在图书馆挡出阴凉里的长椅上,喝着冷饮,慢慢的等夏北恢复情绪,夏川看起来倒是并没有多大问题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夏川说,“我站在书架前面,小北在书架里找漫画,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么大的书架就倒了下来。当时也是太着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眼前都是一片空白。”
“你扑了过去,把夏北扑开了,再迟一步,你们俩都得被压在书架下面。”早田说道。
“嗯,我确实扑了过去,等我反应过来时候,已经和夏北一起坐在地上了。”夏川伸手摸了摸夏北的脸。
夏北则死死地抱住了夏川的腰:“姐姐,好可怕。”
我也伸手过去摸夏北的头:“你姐姐确实是爱你,要不是你遇险,我是绝对不可能听到夏川的尖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