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成语叫“乐不思蜀”。
我觉得自己的状态有点儿类似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蜀国太让人头疼,以至于我偶然间在不经意晃神的时候想到自己的身份和目的,都会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头也一起跟着疼,有时甚至会有反胃的感觉。
秦坐在我身边,喝着啤酒,铝罐子里不断翻滚的气泡翻滚出“嘶嘶”的响声,冰凉的圆桶被他修长的手指捏的变了形,发出了刺耳的“嘎啦”声。我们俩并排坐在街旁的长椅上,前方不远处就是那个像汤勺(或者是受精卵)一样的建筑物。如果我们的大学存在于这个世界,那教学楼此时就在我们的正前方。说不定某一天的此时,身边的秦会和这个世界的光生在教学楼前面擦身而过呢,或许他们会和我们一样,也变成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好兄弟。
关于好朋友……
“是秦推你下去的!”早田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猛的一怔,偏过头看着秦。他消瘦的侧脸在阳光的照耀下,线条变得柔和了很多,但他并没有转过头看着我,虽然我确定他的余光注意到了我在看他。我低头苦笑了一下,就是这样什么也不问才好,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回应他。
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理,好像对于“秦要害我”的仇视感越来越淡了。尤其是相处的这些日子里,虽然随身带的东西全丢了,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有了一种吃到特别饱的满足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样比喻贴不贴切,但确实感觉到了,牵着狗在春天的草地上跑步的感觉,仿佛能无尽的呼吸新鲜的空气、贪婪的拥抱简单却质朴的快乐。可同时,苦痛磨难永远都是和天使同在的恶魔,不断会出现的焦躁不停的胸腔里叫嚣,每一个小人不停的敲击着胸前的军鼓,大吵大闹。
“木楼”、“彩绪”、“夏川”、“早田”、“大叔”、“摄影师”……
这些词语好像咒语一样从喧杂的声响中盘旋而上,撞击着我的大脑,我注意到了,可是这种程度他们还是不满意,声音越来越大,想要占领我的整个头颅!我命令自己不去想——不,是命令自己去珍惜现有的快乐——我确实有些贪婪了,原来,我是如此自私的想永远就这么生活下去。
我愣愣的看着秦,秦虔诚的看着那个建筑物。
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彩绪的执着——仅是这样平淡的生活,就足够了。
*
又过了三天,我们接到了警察局打来的电话。
那天早晨,我正在盥洗室里洗漱,秦还包在被子里睡觉(留在这里的这几天,秦帮我定了一个宾馆的二人间,他总是陪我住在宾馆里。)电话响了,起床气作祟,他示意我去接。令人不快的是,警察根本就没有抓到那两个女人,却只是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的内容警察也不能确定真假,但是信中详细的介绍了这两个女人的来历与身份状况,透露出了大量的私人信息,而且是匿名,所以被怀疑是熟人所寄的举报信,也没有其他线索可循,警察便不得不从信中所述的信息入手查案。
信里提到,这两个女人是一对儿亲姐妹,姐姐叫花见,妹妹叫月见。两姐妹从小就住在岑顷市的乡下,并在那里接受教育。她们有一个也算幸福的童年,虽然家里经济不算富裕,但也是父母恩爱,家庭美满的四口之家。两姐妹都长得很漂亮,由于年龄相差5到6岁,少了同龄女孩儿之间的嫉妒与猜疑,两人相处的很好,关系极为密切融洽。花见很聪明,尤其喜欢读书,班里成绩很不错,她希望在读高中的寄宿学校的时候能脱离这个乡下,考到城里去,那里有更完备的理科试验器具,有更生动详细的文科研究材料,一直以来都在为这个理想努力着,可是月见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让两人的生活朝着理想的生活越来越远。
月见并不爱读书,她唯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游泳。在意识思想狭隘的乡下,对于这种爱好,人们全都嗤之以鼻,邻居们都说小小年纪不学习,整天只知道玩儿,以后一定没有出息。在那样的环境下被排挤也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学习不好的孩子,在“学习无能”的标签下,就代表着其他方面一律也是“差”。
月见一直都在那里受到这种待遇。
有一天,开文具店的邻居发现自己店里遗失了一个画有卡通图案的文具盒,正巧那一天是月见的生日,花见为了自己喜欢的妹妹,特意攒钱买了一个一样的文具盒,送给月见当礼物。当文具店老板看见住在隔壁的小姑娘拿着跟自家一模一样图案的文具盒后,马上认为这是不爱学习的坏孩子的偷盗行为。但也由于文具盒被窃是小事,为了维护邻居之间应有的关系,文具店老板终于还是没有跟自己的邻居直接对峙。可是,“月见是个小偷”的看法就这样被流传出来了。小乡村总是有这种奇特的现象。一件很小的事情,总是会被传的众人皆知,比如今天谁家吃了一顿牛肉火锅,结果却发现肉是被错买了的很便宜的猪肉,第二天,准会有人过来询问“昨晚的猪肉火锅味道怎么样啊?”。所以,以“月见偷窃了隔壁邻居的文具”这种程度的事,马上在小乡村里炸开了锅。
当这种污蔑传到月见这个小孩儿的耳朵里的时候,事情已经变成了被加工过很多层的严重事件了,甚至整个事情的原貌都被还原不出来了。学校的孩子们吵嚷着要孤立月见,爸爸妈妈不准他们和偷过邻居的文具跟自己父母钱财的坏孩子来往。
就这样,月见慢慢过着所有漫画主角都会经历的“被误解的孤独生活”。可是生活不是漫画,月见没有等来解救她的神秘组织,或者相信着她深爱着她的美少年,她的世界里开始只有她自己。听到越来越多的传闻后,父母也开始疏离她,可问题的关键是,月见本人根本就不知道其中原因。我不知道如果这个事件里的主角是我,我会有什么情绪、会成长成怎样的样子,但是事实证明,月见被逼上了一条不归路,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去偷窃。
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愤懑,还是用自我毁灭的形式去报复误解她的人们,或者还有更多更多的原因,总之,这些情绪全都像病毒一样在小女孩儿纯净的内心里疯狂滋长,直到纯白的世界里被不尽的秽物所塞满。
月见去偷便利店里的零钱被老板抓住后,老板终于还是报了警,人们都说,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警察局里,月见冷冷的坐着,花见不断的哭泣,完全止不住眼泪,那时,两人便开始谈论这件事的始末,这也是第一次针对“偷窃行为”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的聊。通过推理判断,花见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因自己送的那个文具盒礼物而起。
可不管原因是什么,就算最初是被误会,但后来月见偷盗确实是真的,所以,月见在小乡村里彻底呆不下去了,失去了任何信心的父母也同意还不满16周岁的她进城去自谋生路。
“不是喜欢游泳吗?那就去当运动员吧!”这是在离开家之前,父亲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母亲就连房间都没出来,只是躺在自己的床上,背对着她摇着扇子。
目睹了妹妹从头到尾遭遇到的一切,花见心里全是愧疚,她认为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于是放弃了自己的学业,瞒着父母跟妹妹进了城。没有任何生活费的姐妹在偌大的岑顷市饱尝心酸,两个人想过很多办法,经历过一次次的碰壁后,没有任何学历和生活经验的两人,还是走上了行窃的道路。
但是,对于此,花见并没有后悔,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得到足够的钱,送妹妹去学游泳,加入市游泳队。
信的内容大概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