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豫州,锦官城。
五月,立夏。黄昏即将来临,天色暧昧起来,四周气氛诡异,隐隐让人觉得不安。
北冥被两个衣着邋遢,眼睛浑浊不堪的男人堵在巷子里,两男人眼珠子在北冥身上乱串,不怀好意。
两人先是面目凶恶,表情有些扭曲,看了看北冥,立马换上下流的面目。
两人互相使一眼色,其中一人下流的笑道:“小美人,看你这身打扮想必生于富贵之家,怎么一个人流落在外呢?”
“是啊,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嘻嘻嘻~~”
北冥手里拿着一枝紫薇,她不是那种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爱的女子,但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对她百般疼爱,眼神清澈纯洁,让人如沐春风,心生爱意。
她黑发长及脚踝,佩戴的华胜精美绝伦,中间镶嵌着古玉。虽然年纪尚小,还没有长开,不过样貌已经出落的非常美丽,五官精致,眼眸灵动,一身灵气,是个让人移不开眼睛的佼人。
她衣着华贵,一身珠光宝器,样样都价值连城。这些宝物佩戴在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少女身上,也不免让人们各生心思。
见北冥不言语,其中一人继续说道:“小美人,把你头上的那块古玉给哥哥好不好,你要是乖,哥哥们会好好疼爱你的,还会送你回家,嘿嘿嘿......”
“喂喂喂,不带这么欺负我们家小娘子的,她可是我们的门面子,用来揽生意的活招牌,要是被你们吓坏了,我们损失不可估量呢。”
笑声戛然而止,两男人瞬间觉得一股凉意瘆人。
顺着声音看去,陆离背着光正往巷子里走,虽看不清他的样貌,但高挑的身材,压人的气魄,也让人有些心生畏惧。
陆离走进巷子,他嘴角勾着笑,把玩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看着这两个男人。
陆离容貌英俊,五官俊朗,拥有一副极好的皮囊和非凡的气质,然而他似有似无的微笑,总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
两个男人盯着陆离,数秒才回神:“英雄救美?哈哈哈!爷看你是斯文人,还是少管闲事!小白脸可不耐揍!”
陆离不温不火:“你们耳朵是装饰用的?都说了这小娘子是我家的,再则......”
陆离目光朝北冥望去,笑容变得温和起来。两个男人本能的感觉到了什么,也随着他的目光,转头回看北冥。
金乌西落,北冥衣袂飘飘,长发飞舞,佩戴的饰物也叮铃铃地响。突然,她笑了,笑的异常妖艳魅惑,与刚刚判如两人,好像突然长大了些许。她额间朱印生辉,本为天青色的眸子,现在也已经变化为赤瞳,流露出的光芒不再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纯洁,而是让人沉沦的魅惑与恐惧。
“再则,她是不需要英雄的美人。”陆离继续说道,“玄冥,你说是吗?”
玄冥衣袖一挥,还木讷着的两个男人一下子飞撞到墙壁上,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其后,玄冥飞入陆离的怀中,捧着陆离的脸,笑道:“我可是神,要英雄何用?”
“我可是凡人,神明大人要多罩着我哟。”陆离由着她,顺势把她搂进怀里,“地上两个怎么处理?”
玄冥把头靠在陆离肩上,搂着他的脖子说:“低贱之辈,浊了人间世道,不该活于世间。”
陆离顺了顺她的长发:“你是司命的神,你说了算咯。”
玄冥也不放开陆离,不捏诀,不念咒,就衣袖一拂,地上的两人瞬间化为乌有。
“胡言乱语,神可是正义。”
陆离笑了笑:“那来的花?这月份,这花可不合时节。”
“捡的。”
陆离笑了笑:“我们该回去了。”
玄冥眉头一皱,不大高兴:“我的时间才开始。”
“这没办法呢。”
“每当这时,真是羡慕北冥。”
“你应该知道,有趣的事都是夜晚发生的。”
“是,特别是这夏夜。”
锦官城,月守山。
陆离抱着玄冥过了石桥,踏上入山的青石小道,小道两边各种鲜花绽放,不受季节的约束,且长盛不衰。
随着青石小道,他们入了山。
经过一片竹林,他们来到一座门楼前,门楼上挂着只灯笼,上面题字‘夜不休’。
陆离放下怀里的玄冥。
玄冥看看他,坏坏地笑道:“你还为这题字不愉快?这都几千年的旧事了,你也该接受了。”
“接受?谁会给自己家取个倡肆之名?一般不都是什么‘雅居’‘雅轩’之类的吗?就算称‘月府’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这名字别说几千年,几万年我也无法接受。”
“你这轻浮浪荡子为什么就在意这些细节?还‘雅居’‘雅轩’这名字才和你不相称,再者,你不能接受,我也没见你动手把把灯笼取下下来啊。”
正在两人争执的你来我往的时候,里面传出了话语声:“你们两个不能拿一次是安安静静地回来吗?”
二人闻声望去,玄冥好像啥事没有,甚至有些得意之色,走了进去。陆离追随其后,双手插裤子口袋里,眉头微蹙。
夜不休里可不小,完全不像是深山居所,更像是名门显赫的人家。庭院回廊,山水花鸟样样具备,布局巧妙,脱俗雅致。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大厅。
月守盘腿而坐,一头银发披散在身后,他穿着一套绣着兰草的袍子,衣袖卷起,脖子处的衣襟大开,白皙到透明的肌肤裸露在外。
月守是个美少年,容貌清绝,谪仙般的人物。皮肤白皙光洁似白瓷,唇红齿白,双眉娟秀,配上一双丹凤眼,像个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
他额间有赤蛇的朱印,月守是操蛇之神,是月守山的山神,山神在神明里算不得什么高位的神。
但是,月守山地处九州之中心,占尽好风水,是灵气最盛的宝山,是个神仙妖怪都想来此修炼的风水宝地,月守的地位在山神里面就不同凡响了。
再者,这里还住着位上古的大神。
一般月守这样的自然孕育而生的神都会给自己取个自己中意的名字,不过月守似乎很中意月守这个名字,就没有另取。
两人进来,月守头也没有抬。倒是案面上趴着的小黑蛇抬了抬小脑袋,懒洋洋地望了望进来的二人。
陆离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玄冥,剩下的一杯自己一饮而尽,然后坐在了月守的对面。
“我是很重视家的,名字当然重要。不像你,身为山神,不好好尽自身职责,管理管理你这满山的山精妖怪,倒是改行做起什么调香师,为点薄财,摧花无数,庸俗。”
玄冥端着陆离给她的茶,待陆离坐下后,直接坐到了陆离的怀里,陆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玄冥以最舒适的姿势依靠着自己,玄冥这才慢慢的小酌起手中的茶。
月守依旧没有抬头,手上的活也不停歇:“我的香在人间可是千金难求,香,高雅之物,你,庸俗之人,不懂。”
“什么高雅之物,用香的勉强算了高雅,卖香的叫贩夫走卒。”
月守终于抬起头,望着陆离,问道:“你是不打算吃饭了?还是接了大活?”
陆离一脸不愉快,却又无可奈何,他最不喜欢和月守磨嘴皮子,毕竟月守是金主,这一屋子的吃穿用度,基本上还得靠月守这个贩夫走卒。
唉,古话有理,吃人最短,拿人手短。
玄冥却是极为喜欢这样的场面,她喜欢看着陆离这时的表情。
沉默片刻后,陆离开口道:“九重呢?”
月守停下手中的活,看着陆离道:“今天立夏,上神大人怕应是又在那里。”
天下分九州,九州各地有那么一群人,他们之中有妖,有仙,亦有凡人。他们处理人间异事;他们处理世界不理,世间不容之事;他们处光与暗之间,称其为——罔两徒
陆离和冥娘子皆为罔两之徒,居九州之中,豫州。而领导众罔两之徒的罔两之主便是上神——九重。
虽然九重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是罔两之主。
“哦。”
“冥娘子,你这枝紫薇,不祥呢。”月守看着玄冥又问道。
玄冥看着手中紫薇,笑道:“是呢。
月守变化出一只花瓶推到玄冥面前:“不过,挺好看,养着吧。”
玄冥把紫薇插入瓶中。
月守又道:“你们这次出去可探得什么消息?是妖怪杀人?还是人祸?”
昨日,陆离接到委托。
豫州都城——锦官城发生命案,已多人被杀。
陆离看看瓶中紫薇:“虽说估计和妖邪脱不了干系,但终究还是人祸吧。”
“哦~~”
陆离继续道:“死者都被摆弄的颇为诡异,都被断头,面无表情,自己抱着自己的头颅,衣着整洁的站着。”一般来说,被断头怎么都不可能面无表情吧。“起先以为是凶恶之徒起恶杀人,但后来因死者生前都作恶多端,故又被传说为侠士除害,造福大众的义举。”
“卑劣的凡人,若对他们有好,杀人就是义举,对他们无义就是杀人魔头为祸,希望除之而后快。愚昧,自私。”
月守一向是很讨厌人类的。
“玄冥告诉我,这应该不单单是人为。”
“这么诡异,想必也另有原由。”
“被杀者都死在同一个地方,郊外的一尊石像旁,而这石像,无头。”
月守问道:“石像?什么石像?”
“不知道,石像头不见了,问问哪里的居民应该能问出来。”
“是最近不见了,还是一直没有?”月守又问。
“两月前。”
“那这石像可有异?”
陆离看看玄冥,玄冥回答道:“石像之前应该是有灵气的,可是被断了头,现在只是石头而已,不过那不见了的头肯定是有些问题的。”玄冥看着瓶中紫薇,“还有这紫薇,不合季节,有妖邪之气。”
“嗯,据说每个被断头的人,旁边都有紫薇花。”陆离笑了,“那侠士还被称之为什么——紫薇仙人。”
月守难得的笑了:“紫薇仙人?要是被星主知晓这事,估计这地界百年都休想风调雨顺了。”
月守所说的星主即是紫薇大帝,这位神统御万星,故被称之为星主。这主不是好惹的,法力无边,脾气也不大好。
一百多年前,他听闻九重为三界最美,连被称为绝色的美人见了他都会觉得自愧不如,不愿出家门一步。这位神就跑来月守山大闹了一场,把这一山的山景妖怪折磨的惨兮兮的,甚至有的被直接打回原形,为的就是看看九重到底生个什么模样。
这事儿惹恼了北冥,和北冥与玄冥打了七天七夜,被打了回去,这是事才算罢了。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星主之所以事后没有再来找麻烦,是因为陆离画了张九重的画像给他,还顺手在星主手里得了样法宝。
陆离想起这星主,觉得自己有些亏,当时该多要两样法宝,想必那星主也不会不给。
玄冥戳戳陆离的脸颊:“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怎么会?”陆离正了神色继续说道:“这事没这么简单,我先去看看九重,我估计得下山一段时间。”
“你们怎么都成,我不爱掺和人类的事。”月守把滑落到前面的头发往身后顺了顺,“你们这些罔两之徒就是爱多管闲事,没事找事。”
“你为什么就从来不觉得有意思呢?这探寻怪异事件背后真相的过程总是让我兴奋的肚子都疼,觉得心中有一股愉悦之感按捺不住。”
“那些事件背后无一例外都是可悲之事,可怜之人,真不知道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那是人的本性,大多数人就是喜欢自作孽。”
“正因如此人类才讨厌。”
“我倒是乐在其中呢。”
“你真是没有慈悲心肠。”
“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我非仙非神,一介凡夫俗子而已。”
月守摇摇头,不再言语。
玄冥安静的坐在陆离怀里,喝着茶,很欢喜的样子。陆离和月守这一言我一语的聊着,明月已经在正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