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豫州,锦官城郊外。
即是夏夜,周围却不闻一点鸟叫蝉鸣之声,安静的似雪夜。夏夜不该如此,夏夜应是狂欢之夜,但那狂欢却不属于凡人。
我拼命地往家跑,满头大汗,不过不是累的,而是被吓的。这是我第一次跑这么快,跑这么长时间,却连大气都不喘,这绝对不是因为我体力好,而是我不敢。
我肯定是被鬼怪戏弄了,平日从这里步行回家也就半柱香不到的功夫,而今天自己这般狂奔却怎么都看不家的影子。真是越想越害怕啊,还是大气都不敢出,总怕惊扰到了什么似的。
感觉被什么东西追赶着,说是东西又有些不太准确,因为实际上并没有任何肉眼可以看见的东西在追自己,但是总确定自己要是哪怕放慢一点点速度就会被吞噬。
四周安静的气氛更是让我心里发毛,一片死气,书里说的死亡的气息,肯定讲的就是现在这总感觉。
我从来不知道安静是如此恐怖,这种气氛甚至快要让自己发疯了。
早知还是该听母亲的劝说,不该招惹这些诡异之事,就该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过日子,真是万分后悔没有听母亲的话。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实在估计不出时间,总觉得很久很久。我终于看见了家的影子,心中大喜,但还是不敢放松,也不敢放慢脚步,甚至跑的更加卖力,怕一晃神,家就不见了。
渐渐地终于到了家门口,我愣愣地站着,不敢出声,没有一点放松。慢慢地伸出手,屏住呼吸,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院门,走进院子,站在院子中间,环看了四周。
这样回家真的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感觉自己像小偷,不过小偷肯定没有我现在这种快被吓死的心情。
我怕这不是自己真正的家,万一自己被鬼怪戏耍,进了什么不该进的地方,可能就再也回不去。
我在坊间听过很多这样的传说,说是妖精鬼怪,常常这样欺骗人,让人迷失,然后吃掉。就算不被吃掉,也再也无法回到人间,会被妖精鬼怪们折磨至死。
仔仔细细地看了自己的家,终于听见了动静,有鸟叫,自家养的鸡也发出细碎的叫声,牛棚里的牛还结结实实地大叫了一声。心里渐渐放松了下来,平日里完全没有觉得这些动静是如此美妙。
我又抬头仰望夜空,明月当空,星子无数,这里肯定是人间了,终于才彻底放松下来,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面朝夜空,仰躺在地,松懈下来之后的我不停地大口喘气,真是精疲力尽,我连手指头都使不上力气。
就这样一直躺在自家院子里,估摸着一个多时辰后才平复了心情,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总觉得安心些,手脚依然没有力气,身体也更加疲惫。
平复之后,我又回忆起了自己今晚的所见,又出了身冷汗,便强迫自己忘记这事,不再去想。但是,人就是这样,越是想忘记,不想回想的事,就越是没完没了地在脑海里不断重复回忆。
最后我在自己激烈的脑内斗争中疲惫的睡了过去,这倒是给了我一个解脱啊。
在天空露鱼肚白的时间,我醒了,是被自家的牛叫声给惊醒的。
我一下没有明白自己的状况,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躺在自家院子里。想要起来,刚一动身,全身传来的酸痛感,让我一瞬间就想起了昨晚的事。
真是太恐怖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平静下来,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得乘母亲起来之前赶紧回屋去,这可千万不能让母亲生了疑。我刚脱了衣服,躺床上一小会儿,母亲就来唤我起床了。
我在城里酒坊做学徒,母亲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唤我起床,让我在厨房帮忙搭个手。吃过早饭,和母亲道别过后,我就赶去酒坊上工。
昨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母亲说的对,那些不是普通人能涉足的事,让一切如常,守好自己的本分,不然会没命的。
今年十二岁了,十岁那年被母亲送去了酒坊。平日里我都干些跑腿活儿或者给师傅们打下手,其他时间基本都在酒坊的酒铺子里当跑堂小二。可能因为我年纪小,又不多事,大家都还对我不错。
“楚凡,你听说了吗?紫薇仙人前几天又斩杀了一个恶霸!哎呀真是太痛快了!那恶霸手里有几个臭钱整天欺负人,简直无恶不做!这紫薇仙人真是个豪杰侠士啊!啊~我要是能见见他真是一生的荣耀啊!”
那坏人究竟什么样你又没有见过,全部都是道听途说嘛。也根本没有什么紫薇仙人,不可能有的。
“我......”完全不给我插话的机会。
“听说这次斩杀的恶霸,不但横行霸道,还强抢民女呢,说是抢了人家孤老头的独孙女,玩弄一番后,直接把人给逼死了。啧啧啧~这种人真是该死啊!紫薇仙人真是又为大家干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啊!”
说的跟真的似的,又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人家就该死了?哪里大快人心了?肯定没有人见过紫薇仙人,因为根本就没有那种人嘛。
这李平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
紫薇仙人?哪有这种人,再说就是有这种人,他又凭什么杀人,即使是恶人。真的行侠仗义就该把坏人送官,让坏人得到正当的惩罚不是吗?再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紫薇仙人。
这段时间,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个紫薇仙人,传的神乎其神的,连那座山那座庙出来的都被传出来了。甚至还有人冒充紫薇仙人,还有有人因此而上当受骗,损失了不少钱财。
我第一次觉得谣言太可怕,明明谁都没有见过,却被大家说的就像自己眼前发生的事一样。你要是反驳几句还会被嘲笑,甚至谩骂。
李平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完全没有让我插嘴的意思,一个劲儿自说自话。最后我也放弃了插嘴的念头,默默的听着,被提问也完全不回答,对方也没有想要听我回答的意思。
李平也是酒坊的学徒,比我大两岁,在这酒坊里就他和我年纪最相近。李平平日里有些呱噪,他一开口就没个停,大家都不怎么爱听他说个没完没了。就我每次都不吭声,此后李平一有点什么就来找我,不说完是不会放过我的。其实我不是喜欢听他说着些有的没的,是实在没有机会拒绝他,我又不是那种因为这种事就会发火的人,总觉的因为这程度的事就发火好像有点太小题大做了,所以就变成现在这种关系了。
这日,天黑之后,酒馆来了两位客人,要了上好的酒和一些下酒的小菜,坐到了楼上靠山的位置,说是要赏月。
这两人给了打赏,让人去伺候着。一般这样的活儿,掌柜都会让我去,因为我从来不插嘴可人们的谈话,伺候的也算周到。
两人都是青年男子,相貌普通,举止文雅,出手大方,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吧。
两人相对而坐,刚开始寒暄了几句,互相问了问对方的近况。
其中一人好像是来看望另一位的,两人是同窗好友,拜在同个老师门下。
“你前段时间来信,说的事是真的吗?”
“无半句假话。”
“那真是还匪夷所思,太离奇了。”
“我倒是觉得悲惨啊。”
“悲惨是挺悲惨,但是这事确实也挺离奇。”
“我那亲戚现在也带着家人搬走了,说是找个清净之地隐居。”
“发生了那种事,任谁在那里都生活不下去。”
“是啊,真是教人可怜啊。”
这二人好像感同身受似的难过,边叹气,边互相敬酒。可我完全没有感觉到他们真的在难过,倒觉得这两人和李平是一样的。转念又想,人家都是有学问的人,心思和想法,不是我这种酒坊小学徒能明白的。
“你在信中所说的那个罔两徒是什么人?这倒是让我十分好奇啊。”
“那可真是群不可思议的人啊,据说他们都不是凡人。”
“那是神仙?”
“有说是的,到底是不是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都法术高强的人。”
“会法术那多半就是神仙了。”
“那也不一定呢。”
“怎么说?”
“妖怪也会法术。”
“哈哈哈哈哈哈......”那人大笑,“言之有理!”
那人又问道:“那这罔两徒究竟是干什么的呢?”
“据说这罔两徒是个群体,他们专门解决那些怪异之事,专门和亡者打交道,总之不是普通人。这些人不在明处,也不在暗处,所以被称为罔两之徒。”
“真有这样一些人啊,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千真万确啊,我那可怜亲戚家的事就是被这些人解决的。”
“你说这都没人见过他们正面目,这要如何找他们呢?”
“这个嘛,就更加奇妙了。”
“哦~怎么个奇妙法?”
“据说,把自己所求写灯笼之上,灯笼里燃红色蜡烛,在蜡烛上刻上自己的名字,红色蜡烛的芯必须缠上自己的头发。在子时把灯笼点上,挂在自己门口,七天之内灯笼必会被取走。”
“要是被其他人取走了如何是好,一般那些所求之事都是不好对外宣扬的事吧。”
“绝对不会被其他人取走,就好像施了法术一样,无论多少人看见,就是没有人会取走灯笼。”
“那有求必应?”
“不会,若所求之事不被罔两徒接受,七日之内灯笼就会被退还回来。”
“这要是不接受,不取走灯笼不就完了吗?为什么非得取走了,之后又送回啦,这不是找麻烦吗?”
“据说来取灯笼的不是罔两之徒,而是他们手下的小鬼儿,小鬼儿把灯笼取回去,他们要是不接受所求之事,再差遣小鬼儿送回来。”
“原来如此,真是不可思议啊。”
“就是啊,而且罔两之徒接受了所求也不会现身,他们会直接把事情解决掉。”
“不求财?”
“不求。”
自从那日听过那两位客人的谈话后,我心里就再也放不下了。决定忘记,当做没有发生的事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几夜的辗转难眠,强烈的心里挣扎,最后我还是按那两位客人所说的方法做了。
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可笑了,竟然相信别人酒桌上的谈资。可是就算是假的,我也没有什么能吃亏的,而且也没有人知道。
子时,我在自家的院门口挂上了灯笼。
远处两童子捂嘴偷笑,第二日,灯笼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