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玄光师傅门下开“万言堂”时,我曾对访客的心声做了仔细地归纳,总结出的人生憾事,除了想睡觉时被人拍醒,想吃饭时被人吐口水这些日常小事外,最不厚道,最让人愤愤不平的,便是想出风头时被人抢走这一遭了。
此时的缙云师傅,俨然应了最后那一样。
我十分体谅他的心情,也知道他这一脸的煞白,全是让商祀给气的,便善解人意地看了看缙云师傅的脸色,很是顾及他脸面的用怒目之火谴责了商祀。
商祀本就不拘小节,对我眼神的谴责自然无甚在意,缙云师傅却因失了意对我的关照很是赞赏。我见他脸上的怒色稍稍得以安慰后,便冲他鼓励性地笑了两声,而后义无反顾、毅然决然地转向商祀听故事去了……
“上一次来翼望山是和长琴出战黄帝前的一个月,除了芋头,我记得我们这几个好像都在。那一晚,天气甚好,紫微星升上天空时,山中便隐隐约约地闪了一道仙荀草的绿光。藕子头一回来,第一次见着这光,便火急火燎地朝它而去,径直用自己头上的犄角去采摘那棵仙荀草。谁知,出发前藕子竟忘了饮涔水,以致周身的仙气没能固在体内,一接近仙荀草便被它从体内吸了出来。亏得我与长琴出掌及时,将藕子推离那仙荀草,才保他无事,倘若在晚上一会儿,他身上那么多年修行,必定让仙荀草吸个精光不可。”
商祀神色淡然地讲完了上面那段惊心动魄的场面,一旁的长琴、偃辛和缙云师傅也是神色淡然地回顾了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唯独初来乍到的我是惊心动魄地听完了他这段神色淡然的描述。
长琴见这来龙去脉说得差不多,天色也变晚了,便招呼了商祀等人,开始为今晚采摘仙荀草做准备。而我则因尚未彻底消化方才那段故事而向长琴请了假,留在原地领悟商祀讲话的重要精神。
长琴看我不像是为了偷懒找借口,便点头应了下来。
我木木地站在原地,反复将商祀的那段话里的关键词在嘴上念叨着,直到萝卜实在听不下去而用爪子捂住耳朵时,我才明白仙荀草功效神奇的原因。
原来仙荀草恢复他人容颜的神奇功效,并非自身独有,而是靠无偿吸食周遭的仙灵之气才得以实现,这可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一草长成万物酥”啊。
想着这种野蛮、霸道兼无耻的生物与仙界仁慈、和谐兼高尚的大政方针相违背,我的正义感不由得大发了起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郑重而小心地将萝卜的小爪子握在手里,任由一股浩然正气从我的胸中冲出,“去吧,少年!把这些吃“霸王餐”的家伙统统收归囊中!”
萝卜张着口看了我半日,终于从牙缝里涩涩地挤出了半声“喵呜”,以资鼓励。我被她的回应所激励,重重地点了点头后,满心期待、信心百倍地等待着今夜的那场收服仙荀草的正义之战。
虽说今早从“竹眠阁”来这翼望山时的天气好得一塌糊涂,但一入了夜,这天便自说自话地突变起来。原先还一望无际地天空,不多时,便让一团团云朵占了去,只剩下一些衔接得不是很好的缝隙让如约而至的紫微星艰难地露了露脸。
藕子这会儿已从后山喝了涔水回来,原先圆不隆冬的小孩体形已被白马的模样所取代。虽说我知道藕子的真身原本便是这幅摸样,但过去的四万三千年里我已然习惯了他“红布兜兜胸前飘扬”的造型,是而一时还真有些接受不了他这就形象。
我看着他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发现他弱弱地发出一声“我想吃鱼”的请求,我才发现,身旁这个独角神兽,真的是藕子。
我见他这般饥饿,便十分通情达理地将那被我啃得面目全非的半条鱼递给了藕子,藕子神色犹豫地思忖了半日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头探了过来。眼看嘴唇快要碰上鱼尾巴时,商祀却从一旁好不留情地将这鱼提开:
“没采摘仙荀草,藕子,你不许吃!”商祀的口气虽很淡然,但这话中的含义,却让他看起来有些地主婆娘的架势。藕子委屈地看着商祀,心情似乎一下冷到了冰点,原先还忧郁的眼神,现在落寞得只剩哭出来的份儿了。
我看他实在馋的可怜,便抱着萝卜站起身来,朝商祀劝道:“藕子一会儿要干的,是体力活,你就给他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也无妨。”
商祀见我这般求情,脸上的理所当然并没有消退,才想开口和我解释时,身后的缙云师傅开声了:“吃什么吃,不许吃!采摘仙荀草需有至精至纯之气方可驾驭,你让藕子吃东西,那就是要再次废了藕子修行的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