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命可以停留在昨天,那该多好?一切都是美好的,即使阴雨霏霏,但在我的眼里,昏暗也是朦胧,冰冷也不生畏。花香袭人,月光如水。我可以无忧无虑地爱,可以大胆地表白,可以旁若无人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我是一个聋子,那也是一件幸事。虽然错过了许多美好的东西,美妙的旋律、优雅的歌喉、动情的朗诵……但是却可以不用理睬流言蜚语、恶毒的攻击,听不到那些话,也不必令自己伤心。
如果我是一个愚笨不堪的人,也便不会有人爱上我,避免了让她伤心落泪。
如果我从没有爱过,那么就不会有伤害,更加无所谓现在的痛苦。我的生活将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可这一切偏偏都发生了,我只感到自己受了打击,打击得我好严重,连我最喜欢的讲台都无法支撑。站在上面,我觉得自己像被催眠了似的,昏昏沉沉,语无伦次,手忙脚乱。
还记得从前,我们一起去散步,一起玩闹,我会感觉风都是快乐的。可现在,我一个人走路,都会感到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我。那种感觉好恐怖,仿佛被监视了一般。
两天过去了,很平静。可那种感觉仍然像一个魔鬼一样跟着我,我心里犹如长了毛似的不舒服,似乎失去了自由,连灵魂也一同被监禁了。
某天上完晚自习,我觉得很累,回到办公室,便躺到床上起不来了。
没有关门,杨阳进来,坐在椅子上。
我起身,突然问坐在椅子上的杨阳:“如果,你将来遇到了困难,必须一个人去扛。而在面对这个困难时,你会很孤独、遭受误解,甚至会遭受屈辱,你一个人能扛下去吗?”
她马上说:“能。”
“别急着回答,杨阳,不要以为就是回答一个‘能’字那么简单。你仔细想好再回答我。”
她又想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好久,才说:“不能!”
我一听,很失望,尽管失望,但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我只好退了一步,又问:“那如果是有个人和你一起扛呢?”
这一次,她很坚定地说:“能!”
我心里稍稍感到一点安慰,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就必须和她一起面对那么多的困难,一起度过无比艰难的岁月,一起苦苦地等待美好的春天。
不久,我又想到了自己:“杨阳,你的生活还没开始,你所经历的大都很美好,而我一开始,也像你一样,将世界想象得很美。以为生活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过。但我错了,当我开始生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活在许多人的期望之中。妈妈希望我早点结婚,生个孩子,可是,我还没准备好。爸爸希望我成为特级教师,所以给我创造各种机会,听课、讲课,其实我想平凡一点教书,做一个清静的老师;学生们希望我和他们玩,做朋友,可是,我似乎觉得自己老了,没有心思了。杨阳,我知道你也希望我多一点时间陪你,可是……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做过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所以,我觉得我很累。”
我站了起来,继续说:“可是,虽然我自己也不好过,经常很悲伤,但还是要在所有人面前装出一幅开心的样子,让自己和周围每个人都快快乐乐的。所以,我又觉得自己了不起……”
我正要继续往下说时,门又开了,校长老爸走了进来,他脸上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对杨阳说:“你先出去一下,我和他说点儿事。”
杨阳吓得吐了吐舌头,赶紧溜了。
我心跳个不停,翻江倒海的,脸上却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方子衿,你真够可以的,那天我对你说的话是不是当耳旁风了?”
“爸,这有什么呀?鲁迅先生和许广平还是师生呢?”
“放屁,鲁迅那是什么人,你能和鲁迅比吗?”
“我是不能和鲁迅比,但是,我和先生一样,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什么权利?于公来说,你是这个学校的一名老师,我有权开除你。于私来说,你是我儿子,我有权管教你。你再这样执迷不悟,我就不客气了!”
“我……”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经受“暴风骤雨”般的语言轰炸,老爸老妈如同商量好了似的对我软硬兼施。每一个人都在反对,我孤军奋战,又能撑到几时?我极力想着对策,但是,没有!于是,心里充满羞耻感,为自己,为自己的无力反抗。杨阳啊!难道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真的会惹得天怒人怨吗?难道非得辜负了你,才会让所有人都满意吗?
梦里的一切依旧是美好的,像早春的风,青涩、微寒,但已有温暖。我沉浸在梦里,也知道只是一种幻想,但是却心甘情愿地囚禁于那美好的幻想打造的牢笼里。我怎么可能永远那样呢?我倒宁愿!但,时间这个魔鬼令我窒息,我终于从幻想里跌落到现实中。
醒来,最初的感觉仍是美好。但随后,我的脑袋像被悲伤击中一样,一下子陷入巨大的哀痛中。想起自己就要被迫失去杨阳,我的心像是掉进了死亡的陷阱里,只剩下了绝望和无助。只好用力抓自己的头发,不停地用拳头打自己的脑袋,直到我完全明白这悲伤原来是真的,是再也无法挽回的。也许,这是我必须经历的,迟早会有这一天,可是,这也太残酷了。
上午,依旧上了一节课,我没有一点儿心情,只觉得自己像个没有灵魂的死人。我又何必有感情,有生命呢?我连肉体也不想要,宁愿是一只轻飘飘的蒲公英,带着种子随遇而安,安详地自生自灭。
现在,好害怕她来找我,我爱她,可如今却有人要将她作为武器来进攻我,又有人硬生生地想把她从我身边拉走。我的心惶恐得要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身上像压了一座山不堪重负。不!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想办法。
上完自习课,我在教室门口等杨阳。一会儿,她出来了,我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路上有很多人,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一直出了学校,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这才停下来。
“杨阳,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们俩的事,学校里的人全知道了。我爸威胁我,如果再执迷不悟,就将我调离这儿。”
杨阳停了一下,说:“那你走吧!”语气里充满了很复杂的味道。
“杨阳,你一定要理解我,有些事我无法跟你细说,这两天你先不要找我,让我好好想想对策。总之,你相信我,不会置你于不顾的。”
“哼,那能有什么办法?”杨阳说话间竟有一丝鄙夷,然后转身要走。
我上前拉住她,说:“杨阳,没什么可以阻挡爱的脚步。”
“那你为了我,肯放弃一切吗?”
“当然!”
她高兴了,抓住我的胳膊,我们径直向前走去。
“真是没想到,封建礼教依然存在,无论是在那个封建社会的特定下,还是在这个看似美好的文明天空。”
她却不在意我的话,高兴溢于言表,那种美好纯洁的感情几乎又是一下子征服了我。我抱了她一下,很黑,没有人可以看到。
白天还好过一点,我可以通过许多事情来排谴自己。我可以泡在人堆里,听人们说话或者自己也不时地插两句,然后用哈哈大笑来忘掉一切。我可以呆在教室里判作业,面对那么多的学生,严肃一点也好,谈笑自若也行。总之,只要内心不空虚就可以。
但是,我终究无法逃脱寂寞,因为还有夜晚。
二表哥要结婚了,我被分派的任务是拿烟递酒,迎送客人。这个差事不适合我,但我还是尽力要把它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