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昨日黄花（二）
然而，圣驾光顾中宫，灵钰心情好则已，不好便说人坏话，璟儿生气之余，更多的是难过。
“贵为皇后，怎么像个泼妇？”终于有一天，他无法忍受她的泼辣，正欲行夫妻之事，一气之下，穿好外衣摆驾离开。
“啊！”灵钰衣衫不整，躲在帷帐之内，回忆着曾经的专宠，哭得昏天黑地。
璟儿回寝宫的路上，高哲察言观色，他的惆怅溢于言表，便问及驾幸何处。
“哪儿都不去，朕要自己呆着！”
次日晌午，雪雁与翠玉对弈，谈起昨夜之事。翠玉感叹皇后任性失宠，开玩笑说她比洛华幸运，至少拥有过帝王的爱。
“皇上登基几年了？”雪雁突然冒出一句，皮笑肉不笑。
翠玉愣了一下，察觉主子话里有话，勉强笑道：“娘娘说笑了，皇上登基快五年了，谁人不知！”
“快五年了！”听罢，她猛地放下棋子，冷哼一声：“又是一个五年！”
翠玉顿时醒悟，先帝就是这样，登基五年，改立中宫。
“前些日子，戚严的属下卖官鬻爵，皇上知道后单独召见，要他约束。”雪雁继续走棋，若有所思道：“谁知，他竟以国丈自居，冲撞圣颜！哎，就凭他的人气，还不如寇氏外戚派呢！”
“可帝后情深，奴婢以为，皇上未必下得了手！”跟随她一辈子，依旧直言不讳。
话音刚落，外面电闪雷鸣，马上就要下雨。翠玉连忙出屋，吩咐众人紧闭门窗，不许出门。唯独雪雁，完全不为所动，回想儿子端详妻子的眼神，以及手握信物的姿态，她的心乱了。
“皇祖母！皇祖母！”突然间，门外传来昭儿的呼唤，喊声掺杂着哭腔。雪雁正向外探头，小孩子已经跑了进来。
“太子殿下留步！”翠玉追过来，年岁大了，气喘吁吁。
雪雁见状，轻轻挥手示意，她便退下了。
看着嫡孙泪如雨下，满头大汗。她一边宠溺地擦汗拭泪，一边慈祥地问道：“谁惹本宫的昭儿生气啦？告诉祖母！”
年幼的昭儿，搂着她的脖子诉苦。原来，由于灵钰的影响，他对烁儿怀有敌意。方才与弟弟抢玉佩，被父皇看到，一番训斥在所难免。
“你是太子，要有长者之风，心胸宽大才行！”雪雁认真地教导，却被一口否决，昭儿满面恨意地咬着牙：“母后曾经心胸宽大，却换来父皇的移情别宫！日后我承继大统，定要除尽庶出之子！”
“混账！”从未对孙子动怒的她，痛心地训斥道：“我朝的皇太子，难道就是这样的吗？小小年纪，心肠歹毒，岂能成才？”
“历朝历代的帝王，为了权力诛杀兄弟，不是比比皆是吗？三年前，父皇还不是处死了兄弟，算不算歹毒呢？”昭儿一知半解。
“你的叔伯谋反，皇上不得不依律处置！”雪雁泪如泉涌，但语气铿锵有力：“而你的弟弟并未害你，你为何心生邪念？”
“昭仪姨娘夺了母后的宠爱，烁儿势必危及我的地位！”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孩子，听着那可怕的誓言：“母后说过，妇人之仁无法君临天下！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雪雁大惊失色，极力保持镇定，好歹哄了他几句，并吩咐侍从拿来糕点，终于稳住了小祖宗。雷雨过后，小家伙恭敬地跪安了。
独自坐在卧房中，她一边照镜子，一边摆弄着爱人送的金簪，痛苦地权衡利弊：灵钰啊，你走在刀刃上，却肆意妄为！堂堂储君，被你教导成这个德性，凶狠绝非胆识，而是暴虐！飞扬跋扈，缺乏城府，我朝怎能有这样的继承人呢？先帝，臣妾累了，何时才能与你相会啊？
“翠玉、坠儿！”雪雁擦干眼泪，哽咽地叫住她们：“太子方才的口出狂言，有没有旁人听到？”
“娘娘！”两人以为大事不妙，惊慌失措地跪下。尤其是坠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娘娘放心，奴婢立即召集宫人内侍，告诫他们守口如瓶，否则杀无赦！”
“不！”昭儿的狠话响彻耳边，她握紧双拳，痛下决心地命令：“太子说的混账话，一定要四处宣扬，最好人尽皆知！”
“啊？”她们惊呆了半晌，跪行至她跟前，坠儿泪眼汪汪：“如此一来，太子殿下岂不是坐等废黜？他还小啊！”
“从小看到大！”雪雁摇了摇头，努力克制眼泪：“皇上与静王小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有那样的母后，儿子能有出息吗？”说着，她艰难地起身，缓缓踱步：“前些日子，本宫听闻，他们母子俩逛御花园，一个宫女毛手毛脚，折坏了牡丹花。那孩子当众打人耳光，还命人帮着打！皇后冷眼旁观，不仅不阻止，反而夸奖！”
两个忠心耿耿的人，明白了她的忍痛割爱，不再多说什么。
“又是一个五年！”坐回妆台，她无奈地吐出一句。
“皇上驾到！”
璟儿匆匆前来请安，神色中带着恐惧、悲伤与失望。雪雁摒退左右，适才知道昭儿自掘坟墓，父皇训斥几句，他便威胁弟弟，勾起了帝王敏感的心。
“她不配当皇后，他也不配当太子！”诉苦之后，他终于吐出心里话，但足以戳透他的心。
雪雁心知肚明，若在从前，儿子可以包容他们。但如今根基已稳，戚家的作为犯了众怒，璟儿需要一个借口，清理后宫，整肃朝堂。
因此，她没有任何异议，默默走至窗前，放眼望去，皇宫的上空阴云未散，貌似总是阴沉沉的。贵为太后，心上却压着大石头，比天气更憋闷。
回到政事殿，璟儿把玩着那只手镯，痴痴地回忆从前，笑容颇为灿烂。
曾几何时，父母的恩爱与默契，成了他崇敬的范例。灵钰是他的最爱，新婚之夜的甜蜜，让他暗自许愿，己为明君，妻为贤后。多少个不眠之夜，二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一度传为佳话。即使怄气，他也是爱她的，可惜她只是吃醋的妻子，失败的母亲，不是同舟共济的皇后。
“传旨，宣襄王等宗室入宫见驾！”璟儿痛定思痛，沉重地吩咐道。
不言而喻，戚严是他们的眼中钉，见皇上有意废后，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乐不可支。璟儿没有明言清除外戚，只批评灵钰无德，太子凶恶，假装自相矛盾地哭了。众人见状，岂肯放弃绝佳时机，力劝他大局着想。
“可是，废后乃国之大事，恐臣僚反对啊！”
“陛下放心！”襄王领头表态，一锤定音：“废立中宫，与外人何干？臣等定然不辱君命，助陛下理顺朝堂之序！”
此话一出口，璟儿彻底放心，十四叔的立场，说明了御林军的立场。何况，以其军中威望，还能拉拢军队将领，与自己连成一气。戚严的势力仅限文臣，掀不起大风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