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致伤
如眉没有说什么，自去翻箱子找那件玉兰花蕊吐娇纹的衣裳出来，巧巧还没有回来，碧秋在门口处守着，红莲则蹲在不远处拨弄着青铜三足刻梵文的香炉子。
季青碧记得，上一世，她身边的如眉、巧巧、碧秋都死得很惨，唯独红莲，她实在记不起这个丫环最后的结局。隐约记得在夏末的时候，红莲好像犯了一次小错，直接就被曾姨娘撵了出去。
后来季家败落，她与二姐被赶了出来，投靠大伯，在街上见到过红莲一次，那个时候，她站在曾姨娘的身边，打扮得光鲜靓丽，俨然就是曾姨娘屋里的大丫环。
现在想起来，那个小错，似乎并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不过是打碎了一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花瓶而已。
而之前红莲立的功，足以将功补过。很多年前的一天，季青碧贪玩，带着红莲误入苏氏的屋里。红莲居然在外间值夜的丫环所睡的榻上，发现了一个白色的布偶。这个布偶用风干的阴阳草制成人形，外边裹上白布，上面用狗血写了被诅咒之人的生辰八字，还有一些咒符。
这件事惊动了全府上下，季尚书令人严加彻查，竟然查出被诅咒之人竟然是曾姨娘，而下咒之人就是苏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环香鸢。
竟然在大宅子里行诅咒之术，那还了得！大户人家最避讳的就是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季尚书当即夜审香鸢。但香鸢死活不承认，咬紧牙关说她根本就没有害人之心，也不会制作这些东西。后来又在香鸢的房里发现，那些用来包裹布偶的白布，就是香鸢讨来做小衣的。证据确凿，季尚书连审也懒得审了，直接让人打了四十板子，叫伢婆子领走。
季府一向宽厚下人，很少有将人打个半死发配出去的。至此，全府上下噤若寒蝉，再没有这类事情发生。而这样的事情过后，季父再不待见苏氏，府里头也有流言蜚语传了出来，说苏氏见季父独宠曾姨娘，起了嫉妒之心，这才支使自己身边的香鸢弄些符咒去害曾姨娘。
上一世的季青碧也因了这事恨上了自己的生母苏氏，觉得苏氏大大抹黑了自己，恨不得自己不是苏氏生的，再也不去管苏氏的死活。而如今重新再活一次，把过往的事情一件件串连起来，才发现其中的蹊跷，事情的真相竟然与自己上世看到的完完全全两样！
恼恨自己被蒙骗，季青碧压抑不住波动的思绪，“蹭”的一声坐了起来。由于起得急，宽袍袖子“刷”的掠过小炕桌，把上面的茶壶茶盏均带落到地上，“砰砰”声四起，茶水及陶瓷碎片四溅。
被自己的动作导致的后果吓了一跳，季青碧怔了一下。闻听到声音的如眉崔妈妈等人忙冲过来察看。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带着紧张的神色冲了起来，季青碧有些赫然地笑笑：“我想要起身，这袖袍太长，一下子扫到茶盏……”
崔妈妈吁了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摇摇头道：“我的小祖宗，真是吓煞老奴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崔妈妈的话音一落，就听到旁边有人带着哭腔“啊”了一声。循声看去，见在一旁撩拨香炉的红莲，此刻半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哭道：“我的脸……”
如眉忙奔过去，扳过她的脸，见右脸颊自上而下有一道血痕，显然是刚才茶壶茶盏摔落地上时，碎落开来的碎片四处飞溅，就近的红莲首当其冲，遭了殃。
红连用手一抹，再一看，见手指上沾了殷红的鲜血，心突地沉了下去。
她平生最爱惜的，就是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如果被毁容了，那她还拿什么出人头地？！
季青碧没有想到碎片竟会伤了人，看到红莲脸上的伤，有些于心不忍，但看到红莲夸张的哭泣，不由冷了脸。
她的屋子里，只有红莲的卖身契不在她的手上。红莲并不算是真正的她的贴身丫环，是曾姨娘为了显示对她的“慈爱与关护”，特地拨过来的。难道说，因了这个原因，红莲的胆子愈发大了？
屋子里的人见红莲如此矫情越矩，不由皱了眉头。
红莲捂着脸，看向季青碧，眼中闪过一丝恶毒怨恨的光芒。
季青碧怔了一怔。
红莲根本就没有把她当主子看待，这丫头，心早野了。
沉默片刻，季青碧吩咐道：“崔妈妈，你到外面带几个粗使丫头进来，把地上的碎片茶渍什么的，扫一扫。如眉，你去梳妆台的第一个抽屉里，把那盒玉肌膏拿来，赏给红莲治伤。”
“玉肌膏？”如眉有些犹豫，“那盒宝药可是曾姨娘赠与小姐的，小姐要是再给了人，被姨娘知道的话……”
而红莲，微愣之后，双目则露出欣喜若狂的目光。
季青碧微微摇头：“不碍事，你们大家不说出去就行了。不过是一盒药而已，姨娘一向真心待我，不会计较这些的。日后若是姨娘问起，便说是我一直用着，那不就成了？”
如眉还有些担忧，那边红莲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急切地推着如眉道：“难不成小姐的话你也不听了，还不快去拿过来？放心吧，我们大家都不会说的……”
如眉皱眉看了红莲一眼。这主子赏赐东西，连句谢意的话都没有，反而像别人欠了她似的。不过是一个奴婢罢了，哪里就这么金贵，非得用上小姐用的东西了？
好歹是一个屋子的，自家小姐又发了话，如眉也不好再说什么。取了药膏过来，递到红莲手里。
此时的红莲，再没有刚才那种天塌下来的模样，一下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紧紧攥住那盒药，怕会丢了似的，飞也似的跑到自己房里上药去了。
季青碧看着红莲的背影，目光冷峻，神色莫辨。
崔妈妈以为自家小姐心痛那盒宝药，不由叹息一声：“这做丫头的命，怎么就这么金贵了？小姐也真是，好歹拨一些与她便好，怎地整盒都送了呢？”
季青碧这才回过神来，含笑道：“妈妈莫是又嫌我办事鲁莽？不过一盒药而已，用不上闲置着，岂不浪费了？但凡用到实处，都是好的。再说红莲也跟我几年了，论主仆之情，我赏点好东西与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姨娘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说什么的。”
崔妈妈想想也是，这才放下心来。
就听到季青碧幽幽说道：“我对屋里头一个奴婢尚且如此，如果不去看看大哥的话，可能要被人诟病，说我没有兄妹亲情了。”
如眉一怔：“小姐要去看大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