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姨娘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显然她早已知道季青碧探兄一事。她靠在引枕上,微闭了眼睛:“是四丫头走了之后就闹腾起来的吗?”
赵妈妈点点头。
曾姨娘的唇边便露出一丝笑容来。
这个四丫头,自小就是个不省事的。幸好从小就带在了自己身边,她的性子自己是了如指掌,而她,对自己这个姨娘更甚过亲娘。这是她乐见的,也是她运筹多年,令她感到欣慰的结果。
近段时间,老天似乎窥破她日益迫切的心思一般,连连成全于她。先是那个不省事的丫头从树上摔下,差点摔死,接着就是威胁到鹏哥儿地位的大公子被老爷重责,自此以后,怕是那个季府嫡长子更不受老爷待见了罢。
虽说大户人家的门第观念,府上所有财产由嫡长子继承,但是,只要那个大公子一直这样惹恼老爷,与老爷对着干,让老爷彻底对他灰了心,她的鹏哥儿就有机会。
同时,她隐隐有些疑惑,大公子真的有那么大胆,把安宁侯府的二公子引入内宅放狗?
赵妈妈看一眼曾姨娘,咬咬牙道:“虽说是闹腾得很厉害,但不知怎的,居然把罪责怪到了青梅的头上,狠命踢了几脚,把人踢得吐了好几口血,看来这身子怕是要留下病根了。不仅如此,大公子还发了狠似的,唤了后巷的古伢婆过来,卖到了妓馆里…...”
“什么?!”曾姨娘大吃一惊,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不适,一下子坐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地把青梅也牵扯进去了?”
青梅是她放到大公子身边的耳目,为了隐藏她的真正身份还颇费了一番周折。至于拆了姜大夫仁和堂药包的封印,加入重剂量的黄莲,让大公子身上的伤一直好不了,多遭几天的罪,也是她面授机宜让青梅这么干的。
想到大公子,她的心里便生出一股恨意来。只要有他的存在,她的鹏儿就永远是庶子,不可能成为嫡子。想她堂堂平远侯府嫡出小姐,生出儿子的地位竟然及不上小家小户的苏氏生出的儿子,她怎能甘心?!
何况,大公子的聪明才智也是全府皆知的,轻而易举地取得贡生的资格,而且还名列名柔就是一个例证。幸好这几年里,大公子想歪了,心思全不在科举之上,一门心思想着弄刀弄枪,这才让她略微松了口气。
既生瑜,何生亮?早在鹏哥儿崭露头角的时候,她就自然而来对大公子生出这样的敌意来。她忧心的是,如果大公子哪一天转了心思,用功读书,那将是她的鹏哥儿最大的威胁。
再者,如果真的被大公子考取了什么功名,指不定会借机把贬到城郊农庄的苏氏接回来,到时候,她多年来的谋划就全部泡了汤。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以,季青碧突然从树上摔下来,对于她而言,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喜讯。她瞅准机会,跪到季父面前,悲悲切切道:“碧姐儿虽说不是贱妾亲生的,但好歹也是贱妾带大的,贱妾视碧姐儿如同己出,平日里可是连一句大声的喝斥都没有过。大公子怎能这么狠心?不管怎么说,碧姐儿也是他的胞妹啊。怎么能够因碧姐儿与贱妾亲近,就心生嫉妒,加害于碧姐儿呢?贱妾看着碧姐儿那副样子,心就像被剜了一刀般,老爷,你让贱妾如何是好……”
季父的怒火便又涨了三分,手持藤条的力道加重,直直把大公子抽得昏死过去。
看着被打得皮开肉绽,气息微弱的大公子,曾姨娘隐下唇边一丝冷笑。
如此沉重的伤势,再加上调理不当,大公子身上的伤若是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好不了了。这么一来,下半年的秋闱,大公子便是错过了。
只要是为了她的鹏哥儿,不管是什么手段,她都不惜一试。
“难道青梅被发现了?”曾姨娘脸上神色惊疑不定,柳眉紧蹙,她想像不出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青梅不是季府的家生子,也不是她平远侯府的人,而是她巧妙设计之后,在外人看来,是大公子在路上救起的一个孤女,为了报恩,卖身为婢,成了大公子房里的大丫环。这样隐秘的事情,除了她与赵妈妈,再无旁人知晓,所以,她不相信大公子那么神通广大,能查得出来。
赵妈妈摇摇头,目露为难之事,显然,她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想必是大公子心情不佳,嫌青梅手艺不精,熬的药过于苦涩吧?”她忽地抬头,看着曾姨娘,眼睛里透出光亮,“姨娘不妨将此事大做文章,说大公子记恨老爷惩戒,拿身边奴婢撒气,不服管教……”
曾姨娘眼前一亮,唇边便扬了起来:“妈妈这个主意甚好,待老爷回来,我就与老爷说去,指不定大公子会被驱逐出府去呢。”
主仆二人正暗自得意着,就听到外面的丫环一阵打起帘子的声响,同时恭声问道:“三公子,下学回来了?”
一听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回来了,曾姨娘心里头一阵欣喜,坐直了身子,道:“外头是鹏哥儿吗?快快进来,外面日头猛烈,可别晒着了。”
“是,娘。”外头响起一个极其冷静的声音,接着一大片阳光投了进来,光影中,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郎大步走了进来。
一袭墨绿色绫罗广袖长袍,胸口领口纹浅色大团花,两臂及袖角处是**大团花,配白玉腰带,华贵得打眼。再往脸上看,唇红齿白,春花晓月芙蓉面,只是眼睛过于狭长了些,看起来隐隐有些阴郁。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美得出奇的少年。
看着出众的儿子,曾姨娘脸上笑意更浓,宠溺招手道:“鹏哥儿过来,到娘亲身边坐。”
季云鹏也不二话,就着曾姨娘的身边坐了下来,赵妈妈忙命人上茶,同时陪笑着说:“鹏哥儿,今个儿怎么这么早放了学?”
季云鹏接过赵妈妈递过来的云雾茶,呷了一口,然后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今天靖王来巡视国子监,先生们便放了早课。”
“靖王?!”曾姨娘脸色一白,身子竟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