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轻歌忙扶她,但没想到的是,柳玉致刚刚站起身,却蓦地向后,径直扑向了石壁,“咚”地一声,仿佛脚下也晃了一晃,鲜红的血在那灰色的石壁上,尤为触目惊心。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其实谁也不会想到,柳玉致一个弱女子,在这样的乱世,带着两个孩子熬过了最艰难的一个月,却在光明到来时,会选择死亡。
凤轻歌立刻上前:“你这是做什么?我可以救你和孩子,可以好好照顾你和孩子,这是我对北棠明夏和轻儿的承诺,你为什么要……要寻死?”
“陛下去了,皇后姐姐也去了,我要跟着下去侍候他们。恩公……恩公只要能照顾好两个孩子,我活着,也没有了意义。”柳玉致嘴角是一抹灿烂的笑容。
凤轻歌流着泪:“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人生意义,你的孩子还这么小,还有君儿,他没有了父亲母亲,连你这个唯一的亲人也失去了,你叫他们怎么办?”
“既然是皇后姐姐拖你照顾我们,我相信,姐姐不会看错人,你一定会好好照顾两个孩子的,让他们茁壮成长。”柳玉致嗫嚅道,然后咳出一口血来。
凤轻歌无奈地笑,他也相信,云轻也没有看错她,她的确是一个好女子。
凤轻歌将怀里的婴孩儿抱到柳玉致身前:“这是你和北棠明夏的孩子?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我们的女儿……”柳玉致眼泪滚滚,她当然知道,她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出生还没有满月的女儿,她伸出胳膊,轻轻为孩子拢紧单薄的衣服,“她还没有名字,本来想让陛下和皇后取,既然……不如由恩公取吧。”
凤轻歌略一沉思:“就叫忆夏吧。”
柳玉致艰难地颔首:“忆夏,以后娘亲不能陪在你身边,和哥哥好好听叔叔的话,知道么?”
那孩子原本很安静,这时小嘴瘪了瘪,竟然哇哇哭了起来。
惜君立刻跟着哭了起来,扑到柳玉致身旁:“姨娘,不要丢下君儿和妹妹,君儿不见了爹爹和娘亲,不能没有你了,姨娘……”
柳玉致一手抚摸着自己的女儿,一手握着惜君的胳膊,灿烂地笑了笑,然后,双手无力地垂下,眼角晶莹的泪水,便似朝露一般纯洁。
“姨娘,姨娘……”君儿紧紧握着她的胳膊,一声又一声的哭喊。
凤轻歌起身:“吴玥,好好把她葬了。”
“丞相,你奉命监斩,若是突然少了三个人,你要如何向冷云霄交待?”吴玥有所顾虑。
凤轻歌一把揪起吴玥的衣领,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你没看见刚才的一幕吗?难道你就没有半点动容吗?”
“我只是不想丞相有事。”吴玥沉声道。
“不用担心。”凤轻歌有些无力地说,然后一手抱着忆夏,一手牵着惜君,往外走。
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在潮湿而阴森的廊道上,呈现出说不出来的悲哀。
而凤轻歌心里,却喃喃低语着:北棠明夏,我真的很嫉妒你,你也是第一个让我嫉妒的人,你有云轻和柳玉致那般宁死也要相随的爱人,还有君儿这般乖巧懂事的儿子。我想,你是幸福的,而且是幸运的。我会好好疼你的女儿,便如当初你待君儿那般……
丞相府里,香絮侍候惜君梳洗之后,去厨房端了餐点进来。她原本很奇怪,丞相为何会带一个那么脏的孩子回来,而且让他住进以前云轻住的小院儿,直到看见那张洗净后的小脸,她才明白了过来。
“少爷,你看,桂花糕,很香很甜的,要不要?”香絮趴在桌子边上哄道。
惜君蓦地将盘子掀了:“我妹妹呢?你们把我妹妹带到哪儿去呢?”
“奶娘说,小姐已经睡了,等明天,我就带你去看她,好不好?”香絮依旧笑,她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男孩儿。
“你们都是坏人,我不会相信你们的,我要带妹妹去找爹爹和娘亲。”惜君说着便往外跑。
香絮忙上去拦,可是惜君却灵巧地从她腿边钻了出去,他一边跑,一边拉开嗓子喊:“妹妹,你在哪里?妹妹……”
这时,他听见对面的房子传来啼哭声,于是忙高兴地奔了过去。
惜君进屋,油灯还亮着,除了床上的忆夏,却不见所谓的奶娘,还不承认骗他么?但是他才不会被骗,他踮起脚爬上床,然后从被窝里抱起忆夏,再跳下床。虽然妹妹有点沉,可他是哥哥,一定能带着妹妹找到爹爹和娘亲的。
他正要出门,却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小鸟叔叔!”
“君儿,你抱着妹妹要去哪里?”白翎柔声问。
“我要去找爹爹和娘亲。”他无比天真地抬脸望着白翎说。
“找爹爹和娘亲的事情,就交给小鸟叔叔,好不好?”白翎看他颤颤巍巍地抱着忆夏,十分担心,然后抱了过来,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
“带君儿和妹妹一起去找娘亲好不好?”惜君提出条件。
“小鸟叔叔飞来飞去的,带着你们多不方便,你们就留在这里,好好听凤叔叔的话,知道吗?”白翎掐着孩子的脸说。
“我不喜欢他。”他口中的“他”,自然指凤轻歌。
“为什么不喜欢他?”白翎吃惊地问。
“他不救我姨娘,他还和抓我们的坏人是一伙的。”惜君噘着红唇说。
“凤叔叔是好人,不是他不救你姨娘,是他救不了。”白翎勉强笑着说。
“是吗?”惜君疑惑地问,突然经历这么多事,原本就年幼的他,更是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以后要听凤叔叔的话,凤叔叔高兴,他才会让小鸟叔叔来见你。”
于是,惜君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扑到白翎怀里,不见了爹爹和娘亲,现在连姨娘也没有了,小鸟叔叔便成了他最相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