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挖好坑,这才回小船上,云轻已经将北棠明夏的身子简单清洗了,衣衫也整理了一番。真的,他打心底羡慕甚至是嫉妒北棠明夏。然后,他抱着北棠明夏的尸体,领着云轻,来到挖好的坑边。
当尸体被放进大坑里,白翎正准备拿铲子铲土掩埋,云轻却说:“让我来。”
“何苦?”看着她红肿的眸子,他心疼地说。
“让我最后为他做点什么吧。”云轻吸了吸鼻子。
“这样只会让你更痛苦。”白翎不同意。
“我愿意。”她捧了两捧土洒在裹住他尸体的草席上,然后夺过白翎手中的铁铲,“请让开。”
白翎不得不退开,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个女人一边低泣着,一边不停地挥动着铲子铲土,嘴里还像是情人聊天一般细语呢喃着。
“明夏,放心的去吧,我不会忘记你的嘱咐,好好活着,好好照顾君儿,玉致,还有你的孩子。”
“明夏,你要记住我,下辈子,我们做真正的夫妻,我不会再让你为我付出那么多却没有任何收获。我知道,你的爱,是不讲回报的,可是,我想要去好好爱你,真的,我不撒谎的。”
她近乎于痴傻了一般,也不觉从没有干过重活的手,已经被磨出了泡,最后流出了血水,依旧重复着机械的运动。
白翎听见她的话,心里好痛,他甚至怀疑,她是真的爱上他了。他们在一起四年多,爱上了也不奇怪,更何况是北棠明夏那样值得去爱的男人,白翎只得如此安慰自己。当看见铁铲的柄上沾满鲜血,他好几次想要劝她停手,但看见她那股执着劲儿,却又缄默了,有时候身体的痛远不如心里上的创伤。
等云轻流着泪将北棠明夏的尸体掩埋,已经是残霞满天的傍晚,她转身,看见如同木偶一般陪着她的白翎,她才发现,他满身血污,还有泥沙,那一身白衣已经变成红色和灰色的花衣服了。
“我是不是应该给明夏立一块墓碑?”云轻疲惫地问,话刚说完,眼前便是一黑,身子也瘫了下去。
白翎忙上前一把将她搂住,拍着她的面颊轻声道:“轻儿,你怎么呢?轻儿……”
半晌,云轻才缓缓睁开眼睛,虚弱无力地说:“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不是应该给明夏立一块墓碑吗?”
“我们不能给他立碑,如果北棠惊云找到这里,说不定会掘开坟墓的。”白翎说。
云轻于是点点头,看着填平的墓穴,心中无法释然,她甚至不能给自己的丈夫立碑,以后要如何寻找呢?此刻,白翎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说:“你记住,离那棵树只有八步之遥。”
云轻点了点头,原来他早就丈量过。白翎松开她:“你放心,等时局稳定,我们就可以来这里为他修葺坟墓的。”
其实,人都已经死了,坟墓对死者并没有意义,而只是活着的人对死者倾吐思念之情的地方而已。
白翎扶云轻在一边坐下,又拔了些草来掩饰坟墓的位置,泥土被翻过,依旧很容易引起怀疑的。他如此小心谨慎,只是希望死者能入土为安,而且他会一辈子记住他北棠明夏的。
等忙完一切,白翎扶着云轻,便往边境而去,等到了冷云霄的军营,那才能算真正安全了。其实冷云霄利用北棠惊云谋反,并不打算像早先商量的那样平分天下,然后两国和平共处,而是要利用他们兄弟自相残杀,内政混乱,士气低迷,一举将其全歼,以夺回四年前失去的一切。所以,冷云霄御驾亲征,带着数百万雄师正驻扎在两国边境,只等东风一到,便是大举进攻的时候了。
可是,他们二人刚刚走出那片芦苇荡,便看见一大队人马搜查而来,显然是来找他们的。于是,白翎只得牵着云轻,又往芦苇荡深处而去,毕竟他也受了伤,加上带着疲惫的轻儿,他不想冒险和他们硬拼。
但是芦苇丛中的异动,已经引起了那一队人马的注意,为首的人一声令下,数百人便踏碎了这里的宁静,无数水鸟飞掠而去。
白翎耳边忽然一阵风声,是利箭破空而来,而且至少有上百支,于是揽起云轻,加快了速度。
“如果我让你先走,你会走吗?”云轻侧脸问白翎。
“别废话。”白翎轻喝一声。
可云轻觉得,那些箭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死死地跟着自己,她实在怕自己没有能力和他走下去了。她微微回首,果然,一支利箭俯冲而来,凶猛得如同觅食的雄鹰,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儿,一把将白翎推开,紧接着,自己的左肩一痛,身体像失去重心一般,翩然飞了出去。
她痛哼一声,顾不得肩上的箭,只因为整个身体陷进了沼泽里,明显感觉到不断地在陷落,陷落……
“轻儿,你怎么这么傻?我不需要你给我挡箭的。”白翎快步上来,还没走近云轻,身体也立刻陷进了沼泽地里。
他怔怔了,道:“轻儿,别乱动,你越动陷得越快。”
他伸手捉住她的手,她却一笑:“这里风景不错,能死在这里,比死在那些人手里要好得多。”
“我不会让你死的,北棠明夏临死前把你交给了我,我就要带你安全离开。”白翎紧紧拽住她的手。
“还记得我叫你去救明夏时,你问我是否忍心看着你死,或许我太善良了,我不忍心,那么你忍心,我临死前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谁吗?”云轻含着泪问,见他有些勉强,她笑道,“你不想说,那我也不为难你了,你松开手吧。”
白翎摇头:“我不会松开你的,不会,绝不会……”
“可是你不松手,我们两个人都会死,以你的功夫,要离开这里不难,可是带着我,却会力不从心的。”云轻依旧笑,尽管只剩下肩和头在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