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不敢停歇,扛着这个比自己还身强力壮的北棠明夏飞奔出皇城,他能感觉到明夏热黏黏的血液浸透了自己的白袍,甚至滴在自己肩头。
“北棠明夏,我警告你,不准死,要是让别人知道暗夜流沙的第一高手救下的只是一具尸体,我非得让别人笑掉大牙。”
“我也不想死,我还要……照顾轻儿,还要教君儿功夫,还要……看着我的孩子出世……”但是,他怕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相信你一定能挺过去的,所以,千万不要睡,和我聊天吧,聊天就不会想睡了。”白翎已经喘着粗气,一脸的血汗,从未有过的狼狈。
“我没想到……”明夏重重地咳了几声,然后又吐出一口鲜血。
“你没想到什么?”白翎问。
“我没想到,我竟然会死在一个男人的背上。”此刻,他却说起了笑。
白翎火大,一把将他放在地上,揪起衣领道:“北棠明夏,我告诉你,不要再说那些丧气的话。你想过没有?你死了,轻儿会多伤心,还有君儿,还有你的女人,你那未出世的孩子。所以,你一定活下去,即使我死了,你也要活下去。”
北棠明夏满是血污的脸露出一抹无奈地笑,反手抓住白翎的衣领:“小子,我们交手这么多次,我知道你是谁,我不能再照顾轻儿了,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她,还有我的儿子,不准和我抢,君儿是我北棠明夏的儿子,轻儿给他取的名字,惜君,惜君,就是……珍惜我的意思,但是……”
“他是你的儿子,所以他还那么小,他宁愿自己怕自己哭,也求我先救你。”白翎说话间,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北棠明夏嘴角抽搐着,他这一生有太多的遗憾,却又有太多突如其来的幸福。
“即使要死,你就不想再渐渐轻儿吗?她那美,那么惹人爱,你看见了,就舍不得死了。”白翎说。
“我想见她,好想……”
白翎立刻背起他,然后向芦苇荡飞奔而去。背上的男人,一直嘀嘀咕咕地念着:“轻儿,我想再见你一面,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轻儿……”
清晨,天边的霞光渐渐驱散黑暗,然后驱散浓雾,勉强能看清不远处的芦花。此时芦花荡里的芦花开得很美,风儿轻轻一吹,小小的芦花便飘飘洒洒,像雪花一般,飞向了远方。
而云轻,正站着船头翘首以待,一有风吹草动,便以为是他们平安回来了,却是失望了好几次。她看着那如鲜血般红彤彤的朝霞,心中忽然一阵害怕地悸动,难道他们都出事呢?
垂首间,热泪滑落,等她再抬起脸来时,白翎背着北棠明夏的身影窜入了眼帘。
白翎将北棠明夏放在甲板上,自己也瘫坐下,那时的北棠明夏,已经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他,已经死了,到底,他是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云轻抿着唇,任由眼泪簌簌而下,抱着他的尸体呜咽起来。她都叫他不要回去了,为什么不听她的话呢?
她本是医生,也见惯了死亡,可是此刻,她再也不能像平常那样,因为死掉的那个人,是她的丈夫。
“明夏,你不是答应我,我们一家人永远不会分开的吗?为什么你要失言?”云轻哭喊道,“你就像是我们这个家的柱子,没有了你,我们这个家会家不成家的。”
白翎看着她痛哭,想要安慰,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她的痛苦,也牵动着他跟着心痛不已。
“知道吗?我一直相信,只有你才能给我想要的幸福生活,你的好,就像是温暖的阳光,能让我这颗已经枯死的野草重新活过来,可是现在,你走了,即使我比以前茂盛,也会枯死的。明夏,不要丢下我们好不好?不要……”她抱着他,那么亲昵地,仿佛当日他们乘坐马车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定居时一样,只是,当日是他抱着她。
云轻多希望,时间就停在他们平静生活的那四年,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感情,没有缱绻缠绵的夜晚,可就是那样的平凡日子,却越叫人怀念。
都说,女人的丈夫未必是她最爱的男人,可却是最能让她安心、踏实的。结过婚的女子便知道,当女人有了丈夫,心里惦念着的是他,和朋友的话题是他,仿佛天塌下来,还有他顶着。
可是现在,她仿佛又回到了初来这个世界时那般寂寥、孤单,孑然一身,今天不知道明知道该怎么过。
白翎起身:“我们必须立刻将他埋了,然后离开这里。”
云轻没有回答,她怎么能草草将他葬了呢?
“现在我们的处境很危险,没有其他选择,如果还想救君儿,你必须听我的安排。”
云轻咬着唇,缓缓站起身,她怎么忘了君儿和玉致?她答应过他,她要好好照顾君儿和玉致,还有明夏的骨肉,他唯一的亲生骨肉,她决不能失信于他。
于是,她努力控制住满眶的泪水:“我听你的。”
于是,白翎去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埋葬北棠明夏,因为担心被北棠家的兄弟发现会将尸体挖出来,所以必须隐蔽,但又要能让他们日后找到,所以花了些时间。然后就是挖坑,依旧是白翎亲自动手,让外人知道也不保险,而且这一带野狼很多,坑必须深,否则……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的他,怎么会这么婆婆妈妈,死掉的那个可是他的情敌,他抢了他的女人,还有……
可是,天下就有北棠明夏那种值得情敌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对手,不知道是北棠明夏的荣幸,还是白翎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