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婉说到这里,见邱念之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知道她已对自己的话上心,一面为她夹了小菜在碗里,一面继续道:“女人的容颜,就算再美,也不过那几年,男人的情意,就算再深,大不了三五载。你看她如今受尽宠爱,他日里未必便有你风光,若是你沉不住气,自己坏了事儿,那时候,也没人帮得了你。”
“你的意思是?”邱念之放下碗,看着方婉婉道。
方婉婉莞尔一笑,从桌上的花瓶里取出一支牡丹来,“你看这花虽开得繁华,却只有短短一时,倒不及树上的枝叶来得长久。”一面说着,一面将花瓣一瓣一瓣扯下来,扔到地上,动作优雅,表情温婉,悠悠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早时不算计,过后一场空。”
“算计?”邱念之呢喃道。
“你们和我不同,若是能跟了大人,他日里,自然是要进夏府的。而宅门之中,女人最大的武器,便是子嗣,俗话说,母凭子贵,有朝一日,你能进得夏府,生得麟儿,还怕没有前程?先生是学医之人,自然知道身为女子,如何才能生,”说到这里,扯下花上面的最后一片花瓣,笑得甜美,“也知道,怎样又会生不出。”说着,轻轻一吹,花瓣便飘入空中。
邱念之看着这片极轻极美的花瓣,就这样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着,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不一会儿,便和其他花瓣一样,落到地上。
邱念之望着这一地的花瓣,心神恍惚。进夏府,做姨娘,原来已是她最好的归宿,她从小长在深山中,受尽父母宠爱,如今竟然要给人做姨娘,简直是天大的屈辱,还要和一群女人勾心斗角,这不是自轻自贱吗?为什么夏哲楠就不能只爱她一个人,只和她在一起呢?是了,都是因为莲影,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莲影出现之前,军营中只有她一个女人,她知道,那时候,夏哲楠是喜欢她的,总是会看着她笑,逗她开心,可是如今,虽也对她很好,却像是隔了什么似的,而对莲影却是……,她想到夏哲楠看莲影的眼神,心里一阵刺痛。为什么?明明是她先认识夏哲楠的啊?
想到这里,邱念之又有些自责。若不是她自己摆架子,便早已和夏哲楠好上了,哪里由得莲影猖狂。原本打算着她和夏哲楠都在军营之中,来日方长,有些傲气方显得与众不同,谁料半路杀出个陈咬金。竟抢去了她的风头,夺了夏哲楠的心,叫她又悔又恨,又发作不得。
方婉婉看邱念之的表情,一时迷茫,一时开心,一时难过,一时悔恨,便料定她已明白自己的深意,于是欠身道:“先生,可吃好了?”
邱念之回过神来,点点头,方婉婉轻抬了抬手,便上来两个丫环,递上茶来,方婉婉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有丫环捧着小钵来接,方婉婉又吐了茶水在钵里。
邱念之见了,心里一惊,赶紧将剩下的半口茶吐出来,又有丫环送上毛巾过来,邱念之接过来擦了擦嘴,丫环又接过去。
“邱先生,大人其实一直都把你放在心上,昨晚还让我为你选些衣服首饰、胭脂水粉,没想到今天一早,莲影姑娘便说有事找他,后来我听下人讲,才知道是莲影姑娘找他出去怀安城里吃早饭了。”
“什么,是她找夏哲楠出去的?”邱念之惊问道。
方婉婉道:“这是自然。总不能是大人主动邀请她出去的吧?”见邱念之还在发愣,笑道:“女人对男人,始终是应该要有些手段的,特别是像大人这样出色的男人,谁不想讨好巴结。要想得到,是必须下一些功夫的。若是一味的自持清高,到头来必定鸡飞蛋打。”
邱念之见她说到自己心坎上了,便问道:“什么功夫?”
方婉婉不答,缓缓站起身来,“先生请跟我来。”说着,头前走了,邱念之一路跟上。
两人穿过院子,来到方婉婉的别院,邱念之远远地便闻到若隐若现,阵阵幽香,心中正惊异,方婉婉已为她掀起门帘,“女人,最重要的,便是要有味儿。”
“有味儿?”邱念之呢喃道。
方婉婉一面进屋,一面道:“没有味道,乏善可陈,男人自然不喜欢;若是味道太重,也是惹人讨厌,更不可取。所以女人的味道,最紧要的,便是似有若无,刚刚好。”
邱念之一面跟着方婉婉,一面重复她说的话:“似有若无?刚刚好?”
方婉婉继续引着邱念之往里走,“简单点说,身为女人,自己的相公刚从外面回来,若是忙不迭地迎上去,便显得太过轻贱,男人会觉得你不值钱;若是莫不在乎,冰冷以对,男人又觉得你木头似的,提不起兴趣。”
“那要怎样才好?”
方婉婉淡然一笑,并不回答,只拉了邱念之在梳妆台前坐下,自己站在身后,缓缓解开邱念之原本的发髻,又拿了妆盒里的首饰在邱念之头上比划,“又比如说,自己的相公喜欢了其他的女人,又或者要纳其他女人为妾,若是打翻了醋坛子大吵大闹,也改变不了事实,只会让男人更讨厌你;若是做出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男人又会觉得你没将他放在心上。”
方婉婉说到这里,已为邱念之梳了一个随云髻,又将选好的玉簪插在她头上,扶了她的肩膀,将脸凑到她脸旁边,问道:“漂亮吗?”
邱念之看着镜中的自己,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温婉,几缕青丝幽幽垂下,竟流露出一丝妩媚,让她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正惊喜时,又瞧见身旁的方婉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还是不及她美。
方婉婉见她叹气,知道她的心意,便拉了凳子与她对面而坐。又拿出妆盒里的胭脂水粉,为她妆扮。
“有人喜欢小家碧玉,有人偏爱大家闺秀,先生是名医,开方子时,自然知道,最简单的道理,便是对症下药。想要做到不浓不淡,刚刚好,也得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先生蕙质兰心,自然知道婉婉的意思。”方婉婉说着,手上的动作已停下,又拿了镜子对着邱念之,邱念之再看时,镜中之人,薄施脂粉、淡扫蛾眉,明眸皓齿、温婉可人,连她自己,都有几分心动,心里想着,若是这一幕,让夏哲楠看到该有多好。
正想着,方婉婉递上一张红纸,示意她轻轻抿一下,邱念之会意,接过红纸,又听方婉婉道:“以色事人,色衰而爱驰,若想立于不败之地,子嗣才是关键。”
正说着,忽有丫环进来禀告,“大人回来了,正在前厅等着姑娘呢。”
邱念之猛地站了起来,便要往外走,方婉婉在身后轻笑一声,邱念之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回头来,看着方婉婉,道:“方姑娘,我适才见后院的牡丹开得正好,不如我俩去采了些来,送去前厅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