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平时能言善辩,可话到此处,却想不出一个词,来形容她,不止特别,也不止让人害怕,还有其他更多,他能隐约感受,却完全无法用言语表达。只有一点,他非常明确,任何男人,只要爱上她,定会是非常幸苦的事。所以,他不能让这一切,发生在自己老大身上。
又听夏哲楠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南宫却很难相信他真的知道,但他也不能继续说下去,毕竟他和莲影只认识不过一天,无论他说她好,说她坏,都显得单薄无理。而且男人之间,也无需把话说尽。想到这里,南宫话题一转道:“襄王那边,已派人送去军报,最快也得半月才有回信。”
夏哲楠道:“先把那两件事办了,明天一早向前五十里扎营。”
南宫答应着。
一时两人商量完军事,南宫出去,夏哲楠再想南宫的话,不觉好笑。他自然知道南宫的意思,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凭她怎样,也伤不了他。情场之中,他向来游刃有余。
邱念之心系于他他早就知道,原本自己也有些意思,两人还在暧昧,就遇上莲影,对她也就淡了;方婉婉是他的红颜知己,天下第一个知心人,从来不争不抢不怨,跟她一起,总是舒心妥帖,便赎身出来,养在别院;秦暮遥是他多年好友,两人自是有情,不过进退之中,都掌握在他手里。还有那些许许多多,来来去去的女子……
他向来随性,有感觉,便不放过。他能很快陷入爱情,亦能很快脱身。除了……,他不由得想起了沐萱,心里便多出几分牵挂,几分惆怅。
沐萱刚过来时,娇艳明媚,落落大方,天生的当家主母。那时候,他已有过许多女人,而她的心里,眼里,世界里,都只有他一个。细节上,她已无可挑剔,写他喜欢的赵孟頫,喝他中意的老嫚娥,一举一动,服帖周到,那些夜深人静的绵绵情话,眉梢眼角的浓浓情意,云淡风轻之中,便是要将他的心整个俘获。
他喜欢她爱他,爱得如此霸道,就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生,都捏在手上,他也喜欢她,超过其他任何女人的喜欢。只可惜,在****这条路上,他从未想过停下来。
他承认他自私,也许他爱的,不过是他自己。只是那些女人不明白,她们以为他曾经爱过,便会永远爱下去……只有沐萱不同,一旦发现他的心开始犹疑,她便开始故意疏远他,甚至还把自己的贴身丫环巧儿给了他。
如此一来,他倒多了几份兴致。他以为沐萱只是同自己赌气,便故意收了巧儿,扶了姨娘,想探探她的反应。未料到她非但不生气,还满不在乎,这下轮到他生气了,从来都是人被他无视,何曾有女子无视他,更何况这女人是他的妻子……,两人一来二去的耍花腔,他对她的爱,不但未减,反增了几分。
偏偏此时,巧儿又有了身孕,沐萱虽是万分难受,却仍是对巧儿百般照顾。巧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当然是十分关心,都不及沐萱对巧儿的关心,她几乎是全心全意,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倒冷落了他。有时候,想和沐萱多说句也不得。他知道她是寒了心,不想理他,正待好好安慰,又遇战事。
如今,离家已有数月,心里还是挂着,后来,又听说岳丈去世。想到她是家里唯一的嫡女,必是受尽父母宠爱,如今父亲去世,她定是伤痛欲绝,哭过死去活来,自己又不能在身边,想着又怜惜不止,便派了自己贴身的护卫,张治谷和陆炎陪她回去奔丧,还特意嘱咐让她在娘家多住些日子,一来母女俩可以相互安慰,解解悲伤,二来婆家虽好,但到底有许多规矩要守,不如娘家自在,再加上巧儿有孕,她若太过悲伤,也是惹人闲话,不如让她在娘家多住些日子,舒坦了再回去。
夏哲楠想到此处,更觉南宫担忧太过,自己纵使对她有情,但家有娇妻,外有美眷,何至于深陷?不过是她有些不同,如此而已……思及此,夏哲楠笑笑,自去处理公务不提。
这边邱念之扶了莲影出来,一路无话,直到两人走进夏哲楠特意为莲影安排的帐篷内,莲影坐到床上,说了句“谢谢”,邱念之方道:“起初是我冤枉了你,对不起。”莲影摇摇头,还未说话,邱念之又道:“不过,人虽不是你杀的,可你心里藏奸,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迟早找出来。”说着,自顾自出去了。
帐篷里只剩下莲影一个,她方深深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轻松了。
她知道小荷恨她,可是她无所谓,小荷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很快,便会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也许邱念之也恨她,不过,她不愿再想,那些无缘无故的恨从哪里来,太太的、沐萱的……
莲影从一岁多进卫国府,到十五岁逃出来,没出过卫国府一步,就算府里有拜佛踏春的活动,她也从未参加过,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只在姨娘的故事里。
那些故事,精彩绝伦、绚丽多姿,所以在她的幻想里,充满对这个世界的向往。她从府里逃出来,走进这个世界,却一直只是一个看客,紧绷着,犹豫着,想进去,却又害怕着。如今,她终于实实在在走进了这现实的世界,成为它最真实,最可有可无的一份子。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那颜挥之不去的鲜血猛地涌上来,真奇怪,那味道,不在鼻子里,那颜色,不在眼睛里,它们都是从脑子里直接散出来,然后浸入身体,和着姨娘的血,沐萍的血,二丫的血,一起,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她真的累了,她不想去分辨,那些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些对于鲜血的记忆会维持多久?也不想理解去真实的世界和她向往的有多大的差距?
她裹着这样的血腥入睡,她接受它们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她无论发生什么事儿,只要睡一觉,睁开眼,她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莲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