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天变热,又一天天变冷,原本以为每天关在柴房里挨鞭子,只和媳妇与哑巴说话,时间会过得很慢,没想反比平时过得快些。春去秋来间,又到了沐莲的生日。
卫国府这边,在沐萱出嫁不久,也将沐芳嫁了出去。太太真真好手段,竟能将怀过孕的女子做黄花闺女一样嫁出去,虽不是嫁的名门张家公子,但也是正经的好人家,如此一来,也算没白拿她当刀使。只可怜了三姨娘,在沐芳出嫁后不久便撒手人寰,对外说的自然是病重死的,但沐莲知道三姨娘是必死无疑的,太太怎会让一个知道自己这么多丑事的人留在身边。
天色也渐渐晚了,李家媳妇也打过了,还特意多给了两块点心,应该是采雪的心意,想来是不会有人来了。上年自己生日,姨娘还在,虽也没大排筵席,但是一家人,也是过得开开心心,如今……
正想着,哑巴推门进来,照例放下水和窝头,只多带了个人进来,是薛妈妈。
此时薛妈妈走进屋里,高高的瞧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扔在地上,沐莲仔细瞧时,是一根银制的簪子,沐莲微微一笑。只听薛妈妈道:“太太赏的。你也到及笄了,按说也够了。”
沐莲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不亲自动手,是不敢吗?”
薛妈妈一愣,没料到她竟然一针见血。那日里,老太太来瞧老爷,走时便说了一句:“你要报仇我不管,我也恨她,不过沐莲始终是沐家的骨肉,如今沐芸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看到沐家的血脉有损。她有没有杀人我不查,按说你也折磨得她够了,就留她一条命,找个小户人家嫁了吧。”
老太太这话,软硬兼施,太太也是没法,思前想后,还是自己出了这主意,送了簪子来,没想到刚一句便被拆穿了。心里恨毒了她,狠狠道:“小姐也太聪明了些,若非如此也不会害死你姨娘了。”
沐莲愣了一下,方道:“这也是你的地方,你要站着,我也不赶你。你若要回去,帮我问问太太,赢得还开心吗?”
薛妈妈听她这话,气得嗓子冒烟。自从殷月华死后,老爷一病不起,太太终日里守住,老爷却只念着殷月华的名字,一心一意要随她去了。太太每天以泪洗面,人瘦了一圈不说,精神也是大不如前。
但这些,怎能让眼前的小贱人知道,于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四下里瞧了,看到放在一旁的马桶,于是走过去,将马桶一脚踢到,屋里顿时臭气熏天,薛妈妈这才道:“既然不想死,就好好活着吧!”说完又阴深深的看了沐莲一眼,带着哑巴离开了。
屋里的臭味沐莲早习惯了,只是今日更臭些罢了。挨了大半年的鞭子,身上的伤从来没好过,也是大半年没洗澡,屋里的马桶,一月里才倒一次,这样的日子,别说大家小姐,就算最底下的奴才,也是过不下去的。所以薛妈妈送了簪子,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会自己了结。
想到这里,沐莲站起来,拿了自己用草做的扫帚,将房间稍稍打扫了一下。拿起簪子,将头发轻轻挽起来,插上簪子。
这边太太听了薛妈妈的回话,只冷笑一声,道:“早跟你说过行不通,你偏不信。你看她那双眼睛,比老太爷以前喂的鹰还狠,岂是个会服软的?”
薛妈妈底头称是,又道:“她这样的,留下来,岂不是个祸害。”
太太摇摇头道:“那倒是不至于,任他再厉害的孙猴子,也逃不过如来佛的五指山。我想着……”
正说着,便听到有小丫环在外面叫:“不好了,不好了……”
太太听她声音叫得瘆人,心里一紧,正待差人去问,安夏已进来,太太忙问何事,安夏赶紧回道:“太太,老爷不好了。”
太太听这一声,赶紧站起来,往老爷屋里走去,刚没走两步,又要瘫软在地,幸好薛妈妈扶了,一路去到老爷屋里。
太太扑到老爷床前,抓起老爷的手,轻声唤道:“世泽,是我,我是月容。”
老爷已是气若游丝,眼神涣散,只轻轻叫了一声“月华。”便闭上了眼睛,断了最后一口气。临到死,连句话也没留给太太。
太太此时眼中已流不出眼泪来,只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喃喃道:“你听见了吗?他在唤我的名字,他说,月容……”
薛妈妈听太太这话,愣了愣,随即流下泪来。她清清楚楚的听到,老爷临走时,只唤了一声“月华”。又见太太爬在老爷身上,牵了老爷的手轻抚自己的面颊,口中道:“世泽,你终于也肯唤我一声月华了。”,便不忍打破太太的美梦。
这边太太又抬头对薛妈妈道:“他能唤我一声月华,我也够了。薛妈妈,派人去通知老太太,安排老爷后事,你只陪我去一个地方。”
薛妈妈低头应了,心里明白她要去的地方是哪里,想想自己早些时候被那丫头气得,竟忍不住有些发寒。于是劝道:“太太,如今老爷刚走,不如……”
“你怕她?还是你怕我怕她?”薛妈妈话未说完,已被太太打断,又太太此言,也是一针见血,竟和那丫头如出一辙……
自己还想得出神,见太太自己掀了帘子走出去,也赶紧跟了去。
天色已渐渐黑了,沐莲的房里传出一阵恶臭,哑巴掌着灯,带了太太和薛妈妈进去。
这边沐莲正躺在地上,见他们进来,勉强起身,望着他们,也不说话。
薛妈妈拿了凳子给太太坐下,太太也瞧着沐莲不说话。
两人对视了半天,太太方道:“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沐莲点点头,道:“他死了。”
太太又问道:“你可知是谁放了沐芳?”
沐莲道:“依霞。”那日里得知沐芳被放出去,她故作发怒打量了一下众人,见依霞神色有异,故意避开她目光,便知道是她做下的。
太太一惊,随又笑道:“你也怪不得她,她老子娘再我手里,她再顾那个贱人,也不能丢了她老子娘的命。要怪,你只能怪沐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