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时,满心疲惫的赵平侯仿佛来了精神,眯眼瞧着自己儿子,心想这算不算是天意?
若是当初自己的嫡子还在,自己如今的局面是不是好过?又或是当初就本应多看重眼前的这个儿子的。
也不至于,……
赵珩不知赵平侯的这番心思,心道朝堂之事变幻莫测,瞬息万变,难不成事情又有什么变故了不成?
思酎一番,看着赵羲安道:“父亲?……”
见他小心翼翼又欲言又止的样子,赵羲安沉声说道:“珩儿,也许是为父错了,这次太想争了,才会错失这个机会啊。”
“什么?”
赵珩这才心下有些不安起来,“父亲,可是新帝不信父亲上奏?”
赵羲安冷哼一声道:“那个才上位几天的总角小子知道什么?虽说有郑太后辅佐,可朝上的事哪有后宫女人插上嘴份,再厉害,再会把握权术又如何,在朝堂上,她就是一个看着自己孩子的后宫妇人罢了。”
想到自己今日朝堂上,脸色一寒。
“如今的朝廷,可就是那个老匹夫的天下了?!”
“父亲是说秦相?”
书房伺候着的奴才呈上一杯茶,仔细放下赵羲安面前,父子便停住了说话,待上了茶后的奴才恭谨退下后才又方道:“怎么回事?父亲是与秦相明争了?难道他不想让人查北地的事?”
赵羲安微微吹拂了茶的热气,轻抿了一口,茶香沁人,心下也是舒缓了些。
“这是不想就不去理的事吗?这事,既然从我这个握着王朝大半军政大权的公侯嘴里说出来,他们谁又能避重就轻?”停顿一瞬,复又道:“这次调任北地的守将你可知是谁?”
赵珩脑中思索了一下,虽说他人在樾陵,不涉政事,又未曾涉足军中,俨然是京城名声赫赫在外富贵骄奢惯了的侯府世子,不得其父平侯看重,但他对于北地的事,却还是了解几分。
“北地鄢都的守将?”
“这我知道,名叫冯仪,听说很得先帝看重,驻守北地多年,已自成一系。听说拥兵自重,当时先帝不好时,就是他和鉴隐太子互通消息,在鉴隐太子谋反失败后拥兵自重,意欲谋反,新帝一即位后,便处置了他,再有半月便以凌迟罪论,新帝便将原梓川郡守将杨遵提上来驻守北地。”
平侯点头。
“是啊,杨遵原与郑太后之父有同窗之谊,而在北地冯仪根基很深,所以才派与之不合的杨遵收复叛臣冯仪,而现在短短几月,北地就出了这样的事,这样一来,边防就少了皇帝可依仗的人了。”
赵珩一边看着自己父亲有些微微不好的脸色,一面道:“父亲是说,也许这件事闹到陛下那儿去,可能会得罪陛下?”
“陛下的旨意明摆着就是郑太后的意思,之所以当初不反对杨遵为鄢都守将,秦允那个老匹夫也是存了拉拢的心思在的,如今北地局势不明,一举一动皆可能动摇国本,谁能马虎?在这件事情上,他当然乐的做璧上观,这样一来,雍州的军权就可收到他自己的手里。”
赵羲安看向儿子,脸色发青,压抑着怒声道:“你可知今日本来已经宣了旨意要彻查此事,既然要选一个各方势力都不牵扯,又都游刃有余在士族,不得罪读书人又不是武将的人,这个人选就要慎之又慎!本来兵部推荐的人是你,可偏偏季晁跳出来反对,我与这个老滑头争了半天,都没得出一个结果来,为父实在吃不透他们季氏一族想干什么?是要一脚把我剔除朝堂吗?”
“……”
这样做并不符合季氏一族的作风,在赵羲安想来,这件事会可能是秦允极力反对,也可会是其它人,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他们跳出来,这样做对与他季晁,对于季氏一族都并无好处啊!
一时间,平侯眉间深扣,半晌无话。
……
赵珩一时停住,也不知此刻是何滋味,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不看重自己的父亲居然会为了自己在朝堂上和人争论,就算明知这是为了赵家考虑,但还是心下一暖。
赵羲安沉声道:“算了。我也没料到季氏也会干预进来,看来他们也想对我们动手了,毕竟旨意没有下来,且看着吧。”
……
果然。
一日后,在朝会上,皇帝当庭便颁布了旨意,随着殿上宣读旨意的侍从官朗朗声落定,殿下伏地着的朝臣们这才高呼万岁,晨议结束。
听说平侯从上了朝回来便一路急急到了书房,赵珩心绪不宁地见到了赵羲安,“儿见过父亲。”
见他一脸凝重,赵羲安语气少有的松软,平声看向赵珩:“进来。”
赵珩随即进来,小心打量赵羲安的神色,唯恐今日朝堂的结果不好,自己一个不小心便触了自己父亲的霉头。
“你傻站着做什么!”赵珩想辩解些什么,却亦是词穷,却听得平侯又道:“你好生准备,北地苦寒,多准备些救命的东西,你身边的护卫我看都不得用,人我已经选好了,明日就上路吧。”
赵珩惊诧道:“父亲,我,我去北地?……”
“是。”平侯抬头,嘴角微微有了笑意,看向赵珩,招呼他坐下。
和颜悦色地对其淡淡笑道:“今日朝堂上,其结果为父也十分意外,看样子,太后也并不信任季家,这次,居然连季氏一个人都未曾沾染,看样子,太后是在怀疑,杨遵是谁的人了,你准备着,已经下了旨意,明日就去。”
这番结果,的确始料未及。
一时间,赵珩也是懵得措手不及。
“那,父亲,就算是去,也不该是孩儿去啊,毕竟孩儿在朝廷上并未有什么官职啊?”
“你不是有个六品的武职吗?再说,你也是得见先帝看重过的人,这没什么,再不济也是我平侯府的世子,放心,不会落人口实。”
赵珩遂点了点头。
“你这次去,千万小心,边防之地,情形不明,又与羌狄等外族接壤,就要事事小心,再者杨遵此人不明,难说是谁的人,北地苦寒,如今难民遍地,一旦民怨激起就会酿成兵祸,所以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
“好,父亲,孩儿明白了。”
平侯看着赵珩沉声又道:“这次你是随之俞王同去,共赴北地查察此事,内中艰险自不必说,牵涉的人也不会少,你与俞王去是暗旨,所以且不可透露风声,知道吗?”
赵珩立惊道:“什么?暗旨?俞王?”
这令赵珩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次差事居然会是暗旨!如果到了北地,没有圣旨,他如何查办杨遵?且与俞王萧骞同往,这让他如何自处?
萧骞此人,赵珩知道他,这人素来隐忍,对敌毫不留情,朝堂上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在先帝时侍奉时就极其得其看重,如今竟是他去,看来这郑氏母子很是倚重他啊!
……
“父亲,你可还有何要嘱咐儿子的?”
平侯站了起来,说道:“这次情形不明,北地局势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这次宋无极虽也是同去北地,但走的与你们应该不会一条路,他是禁军统领,看来这次郑太后是谁也不放心了,才会让他去,虽说是密令,但宫中耳目众多,很难知晓究竟都有谁的人,所以才会让皇族中最不可能涉足皇位的人去,这样一来,无论如何,这次去都会被视作是太后的人,在路上,要千万小心哪!”
看他难得如此温存,甚至还露出担忧的神色,赵珩此刻有说不出的感动。
“是,儿子记下了。”
遂也退了出去。
见儿子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模糊不见,赵羲安心下一沉,今后的朝堂上,还有无他赵家的位置,就看此行了。
……
……
宁淳意正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却不料管家此刻却来。
淳意笑道:“管家来了,快进快进。”
管家也不拘礼,淡笑着进了来,双手搓着接上递过来的热茶喝下一口,便道:“宁小哥,好福气啊,我家侯爷禀告了陛下,要彻查你们北地的事了,我家世子说你是北地人,又是前来禀奏冤情的人,到北地去怎可不缺了你,待会儿,你就收拾收拾,明早啊,去后门随着世子走。”
管家也直道是这宁小哥欢喜坏了,笑道:“我是说再以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淳意喃喃道:“怎么?这么快……”
淳意似是想到什么,转而扑通朝着管家跪下:“小人多谢管家这段时间的照顾了,这次走了,能回故乡,实在是高兴,可再以后便再也见不到您一面了,这段日子您待我如子侄,无以为报只能给您磕头了!”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惹的老管家也十分动情地戚戚道:“别,别!你是个好孩子,可是咱们爷俩儿的缘分浅啊!”
说着,将着扶了起来。
“今日是留在府里的最后一日了,想着这些日子我还未好好将樾陵城好好打看打看,再以后怕是也没这样的机会了,也许一辈子再也不会来京城好好看的机会,能不能给我几个时辰出去看看!”
管家想了想,虽说有违府中规矩,但毕竟宁淳意不是平侯府中人,便道:“好,你去吧,你若有什么要置办什么的,就得尽快了。”
宁淳意感激地投之一笑。
管家将手中茶一饮而尽,便也走了。
得了管家的吩咐,宁淳意倒是很顺利出了来,虽说是从角门出的来,走上大街,抬头看天,这才觉得心一下子便静了下来。
倒是许久,也未曾这么轻松过了。
淳意深呼一口气,置身在樾陵城中,眯眼看去,行人匆匆,整个大晋朝的人啊,怕也只有樾陵城的百姓如此安乐地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