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依然冷,洪大周终究是不想再在原来的家里停留了。
堂哥和堂嫂在离开北京之前,准备要请洪大周一块吃饭的。结果,洪大周竟然选了一个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天气,悄悄地走了。话也没留一句。
汝小曼去医院看堂哥家的儿子,准备给他们送行,顺便让他们替自己往家里捎点东西。在回家给他们取东西的时候,她看到电脑桌是空的。那一小袋换洗衣服不见了。前几天,汝小曼看到洪大周换下来的衣服,说:“我来洗吧。”
“不用。”洪大周挽着袖子,走过她身边。
时间再往前推几天,快过春节了,汝小曼忙着给家人买新衣服。她还给洪大周买了套纯棉内衣。
有一次无端的又吵起来。汝小曼无心的一句话跟捅了马蜂窝:“我对你也够好,你这次回来,我还给你买衣服。”
“买衣服?那这也是我的钱。我没在你这白吃白住。”
汝小曼一下子就卡那了。是的,这次,她是从他手里拿过生活费的。婚内,在东莞的时候,后来搬到广州,就是那样折腾,她跑外,他画画。他从来没有把手里的钱交到汝小曼的手里。
他的画卖出去,不够换纸笔墨的。还要最好最贵的。就算有一次卖了一个斗方,因为是洪大周的生日,那五百块算是给了汝小曼,让她去采购些他爱吃的东西。竟然还是他当枪手属了别人的名字画的。他想想都窝囊。
来北京之前,近十年的婚姻,她只收到过这一笔钱。汝小曼不理解,她到底哪里对不起他?她爱家,爱儿子,甚至给他剪过指甲。没有爱,她会做这一切吗?这一次洪大周能回来住,她满心欢喜。日子从头过起来,她和洪大周是明明的亲爸爸亲妈妈。
可他听了洪大周的话,想这一套内衣的确也是值不了多少钱。她不该拿来说给他听。其实,她只想暗示他,我还在乎你,我还可以去商场柜台给你选衣服。只要你喜欢,我还是愿意给你做,哪怕是任何事情。只要你不跟我吵。
汝小曼一刹那,觉得自己这真是买的多余。原来这个男人是这么斤斤计较。以前他浑身上下,哪一丝布不是她花钱买来的。她以前给他买过的所有,她从来就没有提过一次:“那都是我的钱。”
男人走了,这次汝小曼是真的被彻底掏空了。也真的绝望了。眼泪无法控制的流了下来。到底他们是错在了哪里。本来是想要凑在一块取暖的。可偏偏,还没近到一块就又要分开。
她接到洪大周的短信:“我走了。”
堂哥堂嫂也回了东莞。那个保定男生为了多和堂哥在一块说说话,竟然误了火车的时间。一想,他们也是有几年不见的,难免要亲一下。
其实只有汝小曼清楚,他是千方百计的想让堂哥相信他,那个晚上他和那个女孩同处一室,根本什么也没发生,就象汝小曼和刘戈在一个房间,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那个女孩的粘,的确让汝小曼也觉得难堪。
这个年,只剩下汝小曼和明明在北京过。原本中国人视为红红火火的年,忽然就淡的特别无味。本以为,洪大周回来,三个人一块过年。家里有了融融的春意,却不曾想,是这样的结局。汝小曼一直无法理解。到底哪里又错了,让他无声无息的逃走?
冬天根本还没有过去,他即使真的要取暖,那也要按他的计划,等到春暖花开才离开吧。他不也是这样跟她汝小曼说的吗。又是几个无眠的夜晚,听夜猫哭啼听星星浪泪。
当然,她偶尔在网上闲逛的时候,会被冯伟业逗笑:“有时间过来玩吧,我请你吃涮羊肉。”好象汝小曼为了这顿涮羊肉也得结识他。
“我现在不仅写作。写作是我的主业,可副业画画这事也不能扔,你要是做临时主编把我写上,我的画要是卖上几百块一尺,到时候我和你分成。”
汝小曼不懂画。跟洪大周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是特别懂,但她总觉得洪大周画的好。那是因为她崇拜他,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然而,对于一个只靠写字、画画为生的男人,又能出息到哪去呢。洪大周给他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对写字画画的男人,经过婚姻以后,我对他们就开始很有偏见。我觉得,生活本就该踏踏实实去过。你介绍给我的冯伟业,我怎么采访他啊。他倒说他有很多的故事要讲给我听,可以写出来。但是我觉得报纸上肯定不适合发表。就算报个选题上去,也得给PS掉。”汝小曼对王萌萌说。
“我都说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当个朋友处着也行啊。你在北京认识几个人?你看你,宅女做到不和别人交往,让我觉得不可想象。你不怀念当初做业务的年代?人跑来跑去的,对身体也好。再说,找个男人,促进身心健康。促进血液循环。大卫可以不介绍给你,你想要我还不给呢。倒是你应该和一些男人多交往。趁年轻,要给自己寻找幸福。你再老了,想要别人都要不了了。”萌萌用手拢着大卷的头发,在汝小曼面前扭了下细腰。
“男人?男人,就算要,那也得碰到合适的啊。”
“听过一句话没?说有个女人啊,离婚以后,碍于世俗,最初是有贼心没贼胆,后来是有贼胆,没贼心,再后来是有贼胆也有贼心,却力不从心了。你可不要等到老掉牙了力不从心了,才想起来找情人。”
“我不要情人,要也只要爱人。”
“爱人也是从情人发展的啊。”
“情人?情人和恋人两个概念。情人多半是婚外情的那种,恋人才是纯净的,真切的感情。”
“天啊,这都什么年月了。难道人家什么郎唱的:‘你是我的情人,象玫瑰花一样的爱人。’人家是在搞婚外情?你非把人家气死不可。”
对于汝小曼的腐朽,王萌萌也只能一点点的开导。先介绍个冯伟业过去,发展成什么样不管了。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偏汝小曼就一根筋,爱了沾上了,就无法摆脱。这当然是后话。对于冯伟业,她的印象里只记得涮羊肉,对此没有更可乐的地方。她想,不然哪天就蹭他一顿去。反正是王萌萌的朋友。
那个杨花一线的淘宝旺旺常常是灰着头像,也不知道她忙什么去了。她们下了网基本是不联系的。有手机号,一般也就是特殊的节日才礼节性的问候下,其它时间段从不互相打扰。
有几次汝小曼实在有点想她,就给她留言,可始终得不到回复。她的命运,总能勾起汝小曼无限的想象和同情。爱一个人,人家不重视她,把第一次给了一个男人,她却又不想嫁给他。
不管给了她第一次的那个人是不是洪大周,她绝没有其它的想法。她只想杨花一现能开心快乐,不要在网上在她的生活里成为昙花一现。那样一个孤儿,本来就让人心生怜爱。想想自己父亲早逝,更免不了多了一层对杨花的爱怜。
她怎么就消失了呢?这让汝小曼稍微有一点点的惆怅。
别以为快要到春暖花开的日子,就可以早早的卸掉棉衣。北京热热闹闹的年算是过去了,我们开始期盼着梨花满树的季节。其实天仍是冷的。虽然看着街边的树,似乎每个枝杈上都可以感受到它们在鼓胀着,要抽穗发芽的样子,其实,离叶子真的探头探脑的钻出来,还有一段日子。
明明越来越不听话,总觉得天暖了,可以随意减衣服。他倒不是很愿意疯跑。有的时候,汝小曼倒觉得他比一般的孩子还安静,还鼓励他多出去和小朋友玩。有时,他会很大人似的说,和小孩玩没意思。
他会跟食杂店的叔叔聊天。儿童节,汝小曼曾经奖励给他一个遥控飞碟。那两天小区的上空,飞的那个跟帽子似的旋转的东西,那就是遥控飞碟。他喜欢得不得了,就跟食杂店叔叔说:“我妈淘宝店还卖遥控飞碟呢,就在八里桥进的货。你这里要是也进这个,肯定卖的快。”
有明明做广告,叔叔就想试试。他看到明明玩的时候,有好几个孩子围着他。
于是真的听取了明明的意见,进货的时候尝试着只进了一个,却很快卖掉。叔叔很高兴,奖励明明五毛钱。明明攥着那五毛钱,一回到家,就展开手心给汝小曼看。
“食杂店叔叔听我的,进了一个遥控飞碟,卖了,还奖给我五毛钱。”
眼下,这个有生意脑瓜的小男生,忽然病了。晚饭的时候,还没觉得他有多严重。汝小曼只以为他患了小感冒,咳嗽几声吃点小药就会好的。也就没怎么理他。
想不到晚饭后,写作业的时候就没有精神,不象每天,写着写着就窜这跑那的。他会叠很多种形状奇异的飞机,弄的每个屋里都跟飞机场一样。
常常是,他前面飞,后面汝小曼就拣,就用扫把扫。恨不得用洗尘器吸。时间久了,她也不管,屋子乱就乱,要跟着孩子屁股收拾起来,还不得累死。
男孩子总不太喜欢静。尽管明明在同龄男孩当中,不是那种特疯跑疯跳的一种,算是静的一个了。可他一在家里面,汝小曼就抓狂。不论哪个房间,都能看到明明的影子。到处都有他的东西。
当明明勉强自己把作业写完,坐在床上捧着本书想看的时候,其实他已经看不下去了:“妈,我难受。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