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您看,此事俱已查清,一切系梅香一人所为。但大姨娘也有意图包庇,推脱责任之嫌,该如何处置这二人?还是请您做决断吧。”马氏并不蠢,见王氏磨刀霍霍向她,显而易见的不怀好意,此事再深究下去,拔出萝卜带着泥,事态恐会发展到于她不利的地步。
想脱身,怕是没那么容易。王氏冷笑,转而挂上动人的微笑向公孙裴道:“爷,依妾拙见,只听大姨娘一人所言便草草结案,却是有失公允。不若传唤梅香进来与她当堂对峙,方显咱们公府的公正严明。”
“王容华,你!”马氏拍案而起,食指怒指向她。
赵嬷嬷忙遮遮掩掩地在她身后拉拉她的衣袖,夫人也太沉不住气了,她愈是这样反倒愈是显得欲盖弥章,王氏稍一挑拨,便自动跳进圈套里了。
“姐姐,您息怒,妾若无知犯了错,惹了您生气,只管教导便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那,那妾可真是罪不可恕了。”王氏添油炽薪。
又开始掐起来了!于朦朦对这出戏的期待值猛地提升起来。
话说,这公府后院分三派。咳咳,各位看客,请容这里细细道来。
首先讲推崇马氏的正房派,马仔两位:由马氏的陪嫁丫环升为姨娘的四姨娘宋氏,原因毋庸置疑,利益相关,注定荣辱共存。别一位则是傻大姐三姨娘李晓月,以她那个单纯到有点白的性格,之所以依附正房却是被封建教条洗脑太彻底,总之,她人生难以扭转的信条是,妾室一定要听命于正房夫人便对了。另一个必须依附的理由是为了女儿不被抱到正房,致使母女生离。要论这一派的实力,马氏乃国公夫人同胞哥哥嫡女,也就是公孙裴的亲表妹,说不得又是一段青梅竹马的青涩初恋。但后台未免太过薄弱,婆母虽是她的亲姑姑,但是个优柔寡断、没有主意的甩手主母。娘家只是一般的书香门弟,家族里品阶最高的大堂兄才是个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
然后是侧室王氏一派,她是有封邑的昭慈郡主,福荣长公主嫡长女。之所以委身于淮阳府做侧室,皆因……某次皇家围猎时,一场突如其来,电闪雷鸣的一见钟情。至此一颗芳心遗落,却得知情郎已有妇,只恨命运作弄,茶不思饭不想,一条命只剩半缕芳魂,其母哪还能保有理智。福荣长公主是谁!当今圣上的亲姐,跪在御书房哭求一阵,圣上便大毫往圣旨上一挥,责令公孙裴即日迎娶。福荣长公主至今耿耿于怀圣上的旨意不明,让淮阳公将她原设想的平妻生生认定为侧室,待她得知一切,却是为时晚已。她的盟友五姨娘淳于氏亦是个身世显赫的,邻国楼兰和亲公主,其实楼兰王属意的是位高权重的淮阳公,但不防国公夫人有位孝顺的好儿子,母亲不能受委屈,他便接着吧。公孙裴比他爹更狠,直接“不小心”玷污了人姑娘清白,得!堂堂一国公主有苦说不出的便做了他的妾。王淳于二人脾性相投,又皆看后院其她人都有些非我族类的自恃尊贵,便自然而然的惺惺相惜。但有个缺点就是此种联盟并不牢靠,只有面对相同利益时两人才会毫无保留的真心相信对方。
最后一派别无它论,两边不靠的中立派,于朦朦是也。原主在这观点上与她惊人的相似,后院纷争,能躲多远便多远,有安宁的日子不过,瞎掺和干嘛,找虐么?这亦是她暗自窃喜长舒了口气的,如若原主是一派其中的一员,想要脱离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闲话暂罢,且看事态发展。
经赵嬷嬷提醒,马氏勉强忍住怒意,委屈地望向公孙裴,眼圈微红:“妾身失礼了,爷请见谅。”
除问了一句大姨娘,一直作壁上观的公孙裴顿时成了目光聚集的中心。此时端他是何种态度,是轻松放过,装作不曾听闻,还是严查到底,牵扯出马氏。
公孙裴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几乎无人能从他面上揣摩出他的心意。此时他正在回忆月前意外目睹一件事,他唯一的儿子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糖豆,一巴掌煽在他乳娘的脸上,口里大骂,‘老奴才,把糖豆给我。’面上凶戾的面情与马氏一般无二。脑海又浮现出一个已然遗失在时间里的女子,悬梁而亡,死不瞑目。
“押梅香上来。”
“爷……,”马氏惊愕不已,颤抖着唇唤他,双眼眨也不眨,似不认识了眼前之人一般。
“公理自在人心,心若坦然自然无惧。”公孙裴却不看她,深邃的眼子直视前方,摆明了态度。
“夫人,一切还未成定局,切莫乱了心神,便宜了从中作祟的贱人。”赵嬷嬷见马氏伤心欲绝,骤然失神的模样,忙附在她耳上低声提醒。
马氏第一次不领她的情,一把拂开她,挺直腰背,默然地昂着头目视前方。她有她作为正室的骄傲!谁亦不能折损这份骄傲,那是眼前这些侧室、妾室一辈子亦宵想不到的骄傲。
“哗啦!哗啦……!”一阵脚链与地面接触而发出的刺耳响声渐渐传来,梅香披散着凌乱的发吃力地拖着脚链跨进门槛。只见她身上灰扑扑的衣裳,连原先的颜色也分辨不太出了,明处倒没甚伤,只是精神严重不济的样子。进了会客厅,谁也没瞧一眼,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待她缓过劲,终于发现跪在她不远处的大姨娘,“大姨娘……?”而后急急面向公孙裴,磕头不止,“世子爷明查,此事与大姨娘无关,都是奴婢一手谋划的,求您伺奴婢一死,奴婢只愿不要牵扯进无辜。”
还挺有义气!于朦朦对她可就没多少同情了,原来真没有什么幕后主使。只她的仇人是马氏,与无辜的轩哥儿有甚相关,却加害到他的身上,当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梅香,别说了,”丁氏冲她苦涩一笑,“活着是种修行,我这辈子是参不透人生的痛苦与绝望了,咱们一同离开这冰冷残酷的地方,说不得能在地下与杜娟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