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开始颤抖,越来越剧烈,最后流出眼泪,他压抑自己的声音,双手死死的抓着胸前的衣服和头发,似乎要撕碎自己一样。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和强结婚?他是你的弟弟啊。”他终于说话。
“弟弟?”乔叶很轻蔑,“我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也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妈妈。”
“你不能这样做,我可以千刀万刮,但你们绝对不可以结婚的。”
“你千刀万刮有什么用?我不稀罕,这是你应该受到的惩罚。”
“可是,那不仅仅伤害了我,还有你自己呀。”
“我早已经没有自己了,”乔叶把手臂摆到他面前,露出那触目惊心的伤疤,“你看看,这就是我死过无数次的证据。”
“是我欠你们娘俩儿的,这些罪要我一个人背,我是罪有应得,可是你这样,我更加对不起你的妈妈和你呀!”
“算了,人都死了。都过去了,我回来,就是想了结。”
“我求你,我给你跪下,”军跪在乔叶的面前,泪水在他皱巴巴的老脸上纵横交错,拉着她的衣袖,“你不能和强结婚。”
“晚了,都晚了。”乔叶面无表情,或是凶狠的没有表情,甩开他的手,跑出去。
强在院子的外面,看到乔叶出来,拦住她。
“怎么样?”
“他不让我们结婚。”
“为什么?”
“你去问他。”乔叶这样走开了,脸上似乎没有表情,但却在笑,可是不知道走了多久,发现脸上湿了,她不相信那是自己的眼泪,她不相信自己会在这里流泪,她不相信。
“为什么不让我和乔叶结婚?”
“不要问了,我说不可以就不可以。”
“你以为我会听你的吗?我要和她结婚。”
“你这个畜生。”
“你没有资格骂我。”
“我是你爸。”
“你问问你自己,你配吗?我至少不会向你那样,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不敢承认。”
军狠狠的打了强,强的嘴角流出了血,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打强。
父子僵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世界都在这一瞬间停止。
“我已经和乔叶做了夫妻的事,她我不能不管。”说完站起来,推开门走了。
军听了,看着强走出门,一些痛苦的呐喊在他的心里破裂的汹涌出来,他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差点晕倒。
“罪孽,罪孽啊。”他自己说的话。
村里的人开始张罗喜事儿,他们是看在乔叶的面子上。
那天,乔叶披着红红的嫁衣,婚礼很隆重,这是村里的习俗。欢天喜地的鞭炮和呐喊声,但真正的主角却是一脸漠然。
军来阻止,但却被人赶出去,还骂他能娶到乔叶这样的儿媳妇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回家偷着乐吧,不要给脸不要脸。
婚礼正常进行。军一直被拒绝在很远的外面,他可以听到可以看到,但却无法上前,拜父母的时候,都没有轮到他。
他终于伤痛已绝,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进了月亮河,自己慢慢的被淹没,但他的罪孽是否也被淹没了呢?他不知道,他再也没有上来。一个月后,河面上长出叫不出名的植物,同时也变得混浊了。
军的尸体在洞房的那天晚上就被发现了,当时强和乔叶都在房间里,突然门外传来军被淹死了。强冲出去,然后把军捞上来,他哭了,第一次在他爸爸面前哭。
给军埋葬了以后,强很疲惫,他想哭,需要安慰,回到家以后乔叶会给她。可是,他错了。
“强,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怎么这么问?你是我的妻子啊。”
“强,你知道你爸爸为什么死吗?”
“难道你知道?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强终于在乔叶的表情和眼神里看到了什么。
“你还记得那天在山上的石头上给我你讲的事吗?”
“记得,怎么?”
“其实那些事并不是那些学生告诉我的。”
“那又怎么?”
“那些事情没有人告诉我。”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就是那个生下来就死了外婆和外公、就没有爸爸的女孩儿。”
“什么?那你……你……岂不是我的姐姐。”
“可以这么说。同父异母。”
“那我们怎么可以结婚?怎么可以,你从开始就知道,那还为什么要……”
“你现在知道你爸爸是怎么死的了吧。”
“那天你们在屋子里,他知道了这些,可是他无法阻止。”
乔叶笑的恐怖,就像十几年前她妈妈笑的一样,这是一种报复的快感。
强给了乔叶一个巴掌,跑出去,然后再也没有在这村子里出现过。
后来乔叶听说了关于军的事,是从梅带着她走了以后的事。
军的妻子疯了以后跑的不知所踪,有人说在山顶的悬崖边看到过她,把全身的衣服都撕烂,然后跳了下去,可是军听到这个消息后,下山去找,但没有找到,有人说是被狼什么的给吃了。
从那以后,军就带着强过着被人排斥的生活,像曾经梅和乔叶一样,但要比她们好上几倍。强和乔叶生下来就注定了孤独,就这是她们没有选择的命运。
军想过离开,但最后还是没有。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这里忏悔,也许就是在等这一天的到来,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想被千刀万刮,被万人咒骂,死无全尸,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有想过现在的这种结局。
这件事的内幕除了她们三个人,没有人知道,村里的人都在为乔叶叹息,刚结婚就出现这样的事,也有人在背地里说乔叶是军一家的克星,一嫁进来,就把军克死了。
几天后,村里人传出来,强在她妈妈跳下的地方跳了下去。可是,没有人去找他的尸体。
夜里,乔叶的身体颤抖的厉害,我搂着她,狠狠的。她在尖叫、在哭。
“安妮,我是不是错了,我的罪孽更加深重了,现在已经是无法救赎了。”
“乔,都过去了,不要想了。我知道,你如果想继续走下去,那必需要走这一步,因为这是挡在你前面的心结。”
“安妮,很多年以前,在这里,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儿,天天都过着被人咒骂和排斥的日子,她们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出现,走路从来都不敢抬头,因为那样不仅会有人骂,还会有人打,村里的小孩子都像戏弄小狗一样的戏弄她们,一到下雨天,她们的屋子就会漏雨,是别人用石头砸的,然后那个女人就会顶着雨爬上屋顶,把漏雨的洞堵上,有好几次都从屋顶摔下来,腿都摔肿了。冬天的日子更不好过,天很冷,又下雪,女人要去山里砍柴,因为有很多洞啊什么的都被雪盖上了,看不到,经常会掉进去,然后费力的爬出来,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半夜了,全身又紫又青,紫是冻的,青是摔的。而那个女孩儿没有东西吃,又饿又冷的蜷缩在黑暗的墙角,看着回来的女人,一句话也不说,女人有时候会打她,她不叫也不哭,她心里在想,她们受过的罪,以后一定要让她们受罪的人知道,女人告诉她,那个人是她的爸爸。”
乔叶在哭,似乎也在忏悔。哭的像个孩子。有很多东西,都在这个夜里,在我的怀里,无声的崩溃。
我带着乔叶走出村子,村里有很多人都来送,都在叹息乔叶的命苦,也许她们是真诚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人也都变了。
有一些孩子还不舍得,乔叶把一些教他们用的书给他们,还说会给他们找一个老师。
走出村子,还要走一条很远的山路,看到最多的就是绿色的树和各种形状的石头。这里有鸟叫,有新鲜的空气,有健康的颜色和味道。
我们在城里休息了一夜,我怕乔叶太累,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她需要好好的调解。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把她搂在怀里,如果我是一个男人,那我会娶她,保护她。我想。
第二天坐火车回北京。
我靠在床边,她靠在我的怀里。就像曾经我和樱泽一样,突然又想起了樱泽。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了,樱泽应该在BLUE。我给乔叶洗澡,洗完后我就搂着她睡觉。她现在真的累了,像个孩子一样就睡着了,安静的,使劲儿的往我怀里挤。
我并没有睡着,搂着她的时候我会很小心,我怕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突然看不见乔叶。凌晨的时候,有门开的声音,我知道是樱泽,他的脚步声我记得。
他很轻,仿佛怕吵醒我们,他知道我们回来了。
他轻轻的推开我的房门,看到我看他的眼睛,他微笑。然后再轻轻的关上门,洗澡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