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把和泉相见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你太冒失了。”延立秋皱着眉头说。
“不冒失怎么知道她确实有事瞒着你呢,休学可不是个好办法。话说回来,你肯定有人在针对你的证据是什么?”
“许悠悠前段时间生病,我让医生对外说是肺炎,可是事实上是一种少见的病毒。”
“病毒?”梁静修吃了一惊。
“虽不致命,但贻误诊断时机后果也是难以预料的。延立秋严肃地点点头,刚好我有心去查了一下,那一天入院的还有一个相同的病例,是悠悠的朋友,悠悠收到一份匿名的奇怪礼物之后转送给她。是一份用干冰冷藏的冰雕花。”
“所以,”梁静修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证据已经溶化消失了。”
“小泉一次回家时身上有石灰的痕迹,显然她和夏河对我都有所隐瞒。后来我去追问悠悠,才知道之前有人送来一只兔子的头来恐吓她。”
“夏河他应该不知道这么严重的事吧。不然的话,就是他的态度太乐观了。”
“恩。夏河可能以为泉在学校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以他的善良,决计想不到凶险上去。”“只是,”延立秋停了一下说:“我猜想,也许有一些其他的原因,他不想让我插手。”
“那你有没有试探过他的想法呢?”
“为了安全起见,我提出让他和小泉与悠悠一起休学一段时间,他果然反对,并且他的话里证实了我的想法。……”延立秋的神色流露出一丝痛苦。
“……果然他所隐瞒的原因还是与那件事有关吧?”梁静修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
“他为我好我固然知道。可是我直觉到,现在的状况恐怕连小泉也卷了进来。”延立秋慢而肯定的说:“我不能因为自己让她涉险。”
“你说她在剧场的道具间里找什么?……”梁静修突然问。
延立秋摇了摇头,说:“我只知道,如果是无重要意义的事她是不会去做的。你不了解,她是个怎样的女孩……”他端起杯子,站起身来,向着窗户走去。
“早在十年前我就见过她,那时我十二岁,刚刚知道一些重要的事……,后来第一次离家出走。”延立秋说得有些含糊,喝了一口咖啡,杯中的冰凉和苦涩让他猝不及防,咳了两声。
梁静修静静地听着,眼神也为之有些黯然,有些疼痛。
“当然后来我很快回家,所有人把它当作我青春期的唯一一次叛逆,一笑置之。没有人知道我出走的方向,是到了S市的小镇。地址是从爸爸偷偷那里听来。我背着书包站在那座房子的面前心里茫然。我不知道要做什么。没有人应该承担我的怨恨,他们都很可怜。我的感觉让我为自己感到羞愧,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那天晚上我睡在附近公园里的长椅上。九点左右的时候,我被一阵秋千晃动的声音惊醒。有一个小女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裙子在那里独自荡秋千。我很奇怪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出来玩。她也看到我,停了下来,突然微笑着说,哥哥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吗?我吃了一惊,反问她,你怎么知道。她不回答,只是用脚蹭着沙地慢慢地随着秋千晃着,一会儿她说起自己的事来,但那神情只是在自言自语,却不是对我说。”
“我的妈妈生病了,她生病的时候有时候很安静,有时候很暴躁,说很多话,拿东西砸我,因为生我的妈妈已经死了,爸爸也不要我了,可是她爱我。我装作不知道,象爱亲妈妈一样爱她。是不是亲生的有什么要紧,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
“……今天她在家里扔了好多东西,邻居的婆婆给她吃药后就一直昏睡着,她把我们的约定忘记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点一点踢着沙土,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说什么。”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对我笑着说,哥哥赶快回家吧。家人会担心你的。我也要回去了,可能妈妈就要醒了。她跳下秋千,跑开了几步对我挥挥手说,快回去吧,会没事的。”
“她跑远的身影象一小束洁白的月光。……后来我回家了,我做着我该做的一切,等待着与她的重逢。一等就是十年。”
……长久的沉默。
十年里,他尽着延家长子的本分尽职尽责,甚至比期望更好,但他也与周围的世界建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用冷漠隔绝。十年里,他没有再去找她,因为他站在的位置是她的对立,她足够坚强去迎接那些磨难,他的出现只会扰乱平静。
曾雪雅曾问,为什么在爱的时候,也是寂寞的呢?……
当那些让人羡慕的事物堆到他面前,他感觉到的不是拥有,而是失去。是失去的时间,寻找自己心底渴望的时间。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在漫长的等待中思念,思念一双相似的眼睛,思念一种相同的气息。
可是当她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局面的复杂,身份的定位,过去的错误,他已不配向她伸出手去。在这个家里,她一开始面对的就是苦难而不是幸福。
好在父亲的苦心为他留下了改变的时间。他要做的便是按照自己的步骤完成,在这之前被她误解厌恶也是值得。
“其实确定不是单纯对她们的恐吓还有一个原因,”延立秋打破了沉寂:“这也是夏河想隐瞒的事情,悠悠还说,泉收到了一张菁华纸牌。”
“怎么可能?!”梁静修很吃惊:“纸牌在我们之后大概只剩不到三张吧,学校这几年不可能随意颁发给某个学生。可以说,在校的人中没有人会有。”
“有两种可能。第一,制作一张假牌。”延立秋说。
“假牌?”
“是的。这很难让人不联想起那件事。我被夏河失落的纸牌就是在那时离奇出现后来又失踪的。也许是有人认为值钱就从死者手中拿走了,可是不觉得蹊跷吗?那个女生的意外,纸牌成为禁忌,鉴定报告撇清了我的关系,却难堵住流言,当年延家花了很大力气才使影响微乎其微,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一场绵延至今的噩梦。”延立秋说起这些事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梁静修缓缓摇扇,眼中有唏嘘不忍之意,安静地等他的情绪平复下去,轻声问:“那第二呢?”
“你刚刚说在校的人中没有人会有。但‘在校’未必就是目前就读的学生。你可还记得,那天你在明川偶遇的那位?”
“……顾知若?”梁静修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他出现在明川也是因为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