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金陵城,近期颇为热闹,百姓们走街串巷,交头接耳,说得莫不是同一桩事。
“诶,听说了没?”担着担子的年轻货郎在街角找好摊位,摘了帽子,回头,兴致勃勃地与同行嘀咕。
话一出口,便得人热切回应:“哎呦,你甭说了!这事现在闹得是沸沸扬扬,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啊!”
“就是啊!咱金陵城多少年也没人想出这样的招儿,可该着热闹热闹了!不知能不能和前头的花魁大赛相比诶?”货郎蹲在摊位下,瞅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口中依是喋喋不休。
“再别说什么花魁大赛,大爷我呀,为这事儿,差点被家里的婆娘儿给打死!我呸!”旁侧,长得五大三粗,手拿大刀,满身油污的猪肉荣啐一口,“可不,不就是拿了她几两银子么,偏说什么攒了大半辈子,还闹着和*离。”
“呦!敢情儿你这是将嫂子藏靴子里的钱都给挖出来了!”货郎来了兴致,眯了眯眼,调侃道,“这几两银子,可是翠羽楼的过场费啊,你倒说说,花魁娘子长啥样?”
“能有啥样?一般的骚蹄子呗!”猪肉荣大刀在砧板上一切一剁,便得了一块上好的精肉,哈哈地递与女客手上,一面拿手在身上蹭蹭,又借口,“这回儿,可是免费的,你去瞧不?”
“去,怎么能不去!”货郎笑呵呵道,“可不得去,都闹这么大的排场了。你说个说书比赛不仅吵得热闹,连这顾将军也巴巴地参合进来,说什么,也得去凑个热闹啊!”
这番话一字不漏地传入舒涵耳中,她一展折扇,心下相当满意,含笑斜睨灵溪:“怎样?灵溪,公子我的主意不错吧?”
灵溪未语,只俯首点头,倒是木槿乐呵呵地竖起大拇指,赞叹:“公……子,你真是牛气冲天,牛逼哄哄!”
额,舒涵抚额,木槿这丫头,看来被她带坏了。
“公子,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木槿举着手中古代“传单”,瞪眼,鼓腮,询问。
舒涵颇有深意地一笑,抬起折扇又敲了一下木槿:“佛曰:‘不可云,不可云。’”
其实,她颇为自得,她想过了,要办茶馆,首要的便是打响名号,而这,她看着木槿手中白纸,又环视一周,满大街都贴满了她自制的宣传画,得意一笑。
她承认自己没有什么艺术细菌,是以,画上只寥寥几笔,勾勒了白面书生伊水说书的场景,为了效果,她采用了连环画的形式,又将红楼梦的情节略提几笔,底下注明伊水的名号。
最出人意料的,画上最醒目反是听书人,而这些听书人中,有一人,目瞪口呆,涕泗横流,老泪纵横,赞叹道“天书!”。这人上方用蝇头小楷注五个字——将军者顾云。
连环画最末尾是通告,上书,伊水茶馆伊水者,说书举世无双,为证此,今筹资举行说书大赛,望天下同行前来挑战。
她设计的连环画不过孩童水平,人人都描摹的来。是以,她领着几个丫头,挑灯夜战几宿,得了这些画。又雇了满大街的老乞丐小乞儿,令他们在一夜时间,将它们贴满街头巷角。
果真,第二日,便收到了舒涵想要的效果。接下来,她抬首望天,抿唇藏笑,她还有更绝的招儿。
于是乎,第三日,金陵全城人手一份手书,上面写着“四月初,伊水茶馆,说书大赛,诚邀您加入。您可以不说话,您可以不吃饭,但您决不能错过!若您不服,请您翻面!”众人翻页,便见一份报名表,立时翻白眼,有脾气粗暴的当场便借了笔墨,填了名儿,他们倒要看看,这伊水到底有何才能。
第四日,金陵城传出一首儿歌,小童儿手拉手,四处传唱:“伊水伊水,天下无双,
将军将军,哭爹喊娘。
伊水伊水,在水一方,
将军将军,举目瞭望。
若要问我为什么?
四月初,东城门。”
稚嫩的童声霎时引起了全城人的瞩目,人们纷纷猜测伊水和顾云的关系。舒涵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单单宣扬伊水还不够引来众人瞩目,还要有吸引人的噱头,很不幸,顾云成了炮灰。
将军府,待书急匆匆朝顾云的书房而去,手中舞着手书和宣传画,纸页在空中迎风哗哗作响,他边跑边喊:“将军将军,糟糕了糟糕了!您这回可出大名儿了!”
书房中,顾云正在议事,远远地待书的声音传来。
除顾云外一众人等眼观鼻鼻观心,一致地抬袖咳一声,一老者当先起身,道:“将军,家中孙儿抱病在chuang,属下实是焦灼,望将军体谅,准我先行离去”
老者抬袖擦擦额上冷汗,欺瞒将军,可是他第一次干,他不由有些紧张,倘若是不欺瞒,那他们必得遭殃。
顾云眉头一锁,低头想了一会,没有为难予他,准了他的假。
老者便得抱拳躬身急急离去。
众人见了,皆一一寻各种借口托词告假,顾云心中略有疑惑,索性解散众人,谁知,待书还没到,议事众人如云散,不消一会儿,便没影儿了。
他心中疑虑更甚,不由踱步出了书房,碰巧待书赶到,没刹住脚步,堪堪便要撞上顾云,顾云侧身,待书扑倒在地,头便磕在地上。
顾云嘴角微勾,问道:“这么莽撞,可摔疼了吧?”
待书哎哎叫着也不爬起,翻身,坐在地上:“可不,可摔疼了,您瞧!”他指指自己的额头。
顾云白他一眼,正色道:“发生何事?”
待书抬头看一眼顾云,心下一横,伸手,颤颤将手中东西递给顾云,便摸着头,不再言语。
顾云接过,扫一眼,递回给待书,一声不语,便转身回了书房。眉心微皱,嘴角却溢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待书一愣,马上回神,起身,追进书房,看顾云神色,又是一愣,心中疑惑亦脱口而出:“将军您难道还挺高兴吗?”
待反应过来,心中暗暗叫苦,开口弥补:“将军,您别闷在肚中。您告诉待书,待书马上就去揪出这人来,抽皮剥筋,定要叫他讨饶了去!”
顾云抬步书桌,闲闲拿起一本书,闻言,笑道:“好啊!你现在便去行云殿将公主捉起来薄皮抽筋吧!”
“啊?”待书摸摸后脑勺,咕哝道:“不会吧!公主,这么无聊?”
“她不是无聊。”顾云沉眸,眼眸微斜,她结交伊水,是偶然,可后来的事,便不是那么单纯了。她以为用此法便可误导他,让他认为,她做这些不过是在与他赌气。她,未免小瞧他!
见顾云不语,待书小心翼翼问道:“将军,接下来,我们怎办?不会真的要抓公主吧?”
顾云依是平常的样子,淡淡道:“静观其变,适时出手。你退下,只要公主一出宫,便继续派人跟踪保护,随时汇报情况!”
“是!”待书应声去了。
祈府别院,舒涵拜访,刚进门,耳边便传来祁晟的笑声:“哈哈,干得好!”
舒涵的计划未曾瞒祁晟,是以,她闻言并未感到奇怪:“谢谢夸奖!就不知,你有何奖励啊?”她径自走到梳背椅边,捡了右手位坐下。
“你要什么奖励?”祁晟道。
她眨眨眼,勾了唇,笑道:“不如,你免了我的利息可好?”
“那可不行!”祁晟伸出食指,摇了摇,“你要知道,家中老父,可等着这笔钱,给我娶媳妇呢!”
“切!”舒涵不屑,“算啦,算啦,就知道你精明,算我自讨没趣。不过,这回我算计了顾云,心里高兴,赏你陪我喝酒怎么样?”
“走!”他拉起她,搭着她的肩膀,似他往日,搭着兄弟的肩那般亲密,两人并肩往后院而去。
木槿沉默看着他们走远,许久,才转眸,眼中现出从未有过的怨毒和辛酸,只一转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