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上,笑语嫣然,祁晟自那日听舒涵讲的笑话后,愣是逮着她给他讲笑话。舒涵有求于他,只得不停搜罗前世看过的笑话,逗乐他。
“你为什么喜欢听这些,额,我称它为笑话?”舒涵讲得多了,口舌干了,有点儿不情愿讲下去,索性巴巴的换了话题。
祁晟眨眨眼,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放回道:“嗯,我喜欢看你笑!也喜欢自己真心实意不带半点虚假的笑。”他起身,背转身子,对着湖水,微风阵阵,莲叶翩跹舞动,似他此刻心情微微跳动。
“你知道吗?有时候,有些人,连笑都要伪装。他们本不高兴,却强颜欢笑,他们陷在权利的泥沼中,不得脱身。”他的声音带着些微伤感悠悠传来,“而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舒涵闻言不由感染他的情绪,芸芸众生,能顺从心意的人少之又少,多得是无可奈何,多得是争名夺利。是以,她沉默着,其实,她同样不单纯,她说笑话是为了取乐他,而取乐他,为的是自己达成目的。
“小时候,在母亲身边,我才能无忧无虑地欢笑。后来,母亲离我而去,母亲临死时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让我去游学,言及放荡江湖,我没有听从,我满心满眼,都是仇恨!”他沉浸在自己的往事中,此刻,他需要一个听众,仅此而已。
“母亲,是被她们毒死的,因为嫉妒,因为不甘!而我总有一天要让她们付出代价!”在舒涵看不到的方向,他的眸中漾着熊熊怒火,足以灼痛人心。
木槿听此言语,埋头,眼中似有悲伤,似有心疼,她抿着唇依是不言不语。
两人的表情舒涵皆不曾看到,她一心想要找些话来安慰他,她亦起身,抬步走向他,与他并排而站:“我知道你的感觉,但仇恨似业火,似洪水,会湮灭一个人,会使人万劫不复。许多事,放下更不易。”
说话易,真正到了那样的时候,祁晟做不到,舒涵亦做不到。这句话,似一语成谶,殊不知,日后,万劫不复的人是她非他。
行云殿,灵溪这几日见木棉心事重重,不由有些焦灼。
木棉一直是几个丫头中最聪明的,很多事,不用明说,她便能知晓。她懂察言观色,也懂识时务,平日里,奉行多做事少说话原则,是以,颇得舒涵和灵溪的喜爱。
舒涵这次出宫只带了木槿一人,想是嫌她管教太过,她得了闲,琢磨着趁此机会去看看木棉。木棉等几个丫头皆住在后院,而通往后院有一条小道,只她和公主知道。
公主十一二岁时,生性弱懦,胆小怕事,每每遇事不顺,便躲到那处假山石洞中。嬷嬷们遍寻不得,又欺公主是孤女,无人扶持,索性敷衍了事。
惟她找得到公主!公主在黑暗中,埋头双膝,蜷着身子,瑟瑟发抖,她心头一颤。
“公主……”那时,她悄声唤她,便移步到她身边,将小小的她抱到腿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只比她年长几岁,这般举动,是她学那个倾城女子的。
那个倾城女子——萧妃。她感念她的知遇之恩,她有今日,是公主的母妃给的。
顺和四年,是先帝时候了吧。那年,她十岁,家道中落,短短几月家徒四壁,母亲为了扶持幼弟被迫将她卖予宫中。少年的她,受过良好的教导,也养成了骄傲的习性。
不懂审时度势,不会讨喜卖乖,更没有钱财贿赂管事嬷嬷。是以,嬷嬷们都不喜她。
那时的皇后娘娘生性霸道善妒,秉性毒辣,奴婢们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杖毕。嬷嬷们就让她去送果品。
她端着乌木茶盘,走在最前头,身后的婢女看不惯她平素的作为,故意踩了她的裙摆,她踉跄一下,终是,重心不稳,扑倒在地,茶盘从手中飞出,撒了一地。
她心下一震,自思,这回,死定了。她手上被石头割破,膝盖磕在地上蹭破了皮,她不敢嚷疼,不敢哭,迅疾爬起,磕头求饶。
皇后勃然大怒,竟没有唤侍婢,拂袖而起,捞起她,给了她几个耳光。脸上印上五指印,热辣辣的,不用看,她也知道,肯定肿了。
皇后依是不罢休,将她踢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她不可思议,在她眼中,皇后,不应是高贵至极,舒雅至极的吗?
“来人,杖毙!”
终是,得到了最后的命令,侍女们诺诺上前,拖起奄奄一息的她,她绝望的闭上了眼。
“给姐姐请安!”朦胧中,有个声音,似天边传来,遥不可及,却如珠玉清脆。
她听到女人怫然大怒的声音,听到求饶的声音,掀开沉重的眼皮,她看到一抹明黄的衣角和皇后怨毒的眼神,至今,忆起那样的眼神,她总觉全身冰寒。然后,是一个低沉暗哑的男声,一切,似乎在这声之后终止。
接着,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样的怀抱,像母亲的!
“娘,不要走!”她忍不住落泪,含糊不清的喃喃,手中攥紧那人的衣角。
“乖,没事了,没事了……”她抱起她,轻轻抚摸她的背,“传太医。”
醒来后,她知道救她的人,是萧贵妃!那样一个人,该怎么去形容呢?她优雅美丽,看着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可她却不忌讳她的身份,将她抱在腿上,抚慰她。
后来,她得知萧贵妃有一个女儿,她便成了公主的侍婢,她们同吃同住,同样接受萧贵妃的教导。
她在那一刻,下定决心,此生此世,她们母女是她的天,她永远不会背叛!
这般想着,灵溪独自打着灯笼朝假山处走去,天色昏暗,羊肠小道,长年见不到阳光,又多流水侵蚀,是以,两侧石壁布满青苔,滑溜溜的,灵溪走得十分小心。
突然,风起,吹熄了灯笼。
“主人要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灵溪在黑暗中摸索,突然听见声音,她闻言,脑中迅速作出反应,轻声躲在了一块大石后,屏息静听。
“属下无能,咳咳,暂且不能完成主人的任务。”
这声音,竟是她所熟悉的!
她不敢相信,循声望去,对面立着的人却黑衣蒙面,可她的声音,背影都似极了木棉。她惊恐地瞪大眼,捂紧了嘴,予木棉,她不敢置信,不愿相信。
“废物!主人交代,如果不能在公主出嫁之前找到东西,便将她杀了!你不想她死,便用点脑子。”当中,身材魁梧的黑衣人厉声训道。
“是。”女子跪下,缓缓说道,“属下定不负主人所托。”
“你好自为之!”黑衣人叹息一声,说完,足尖轻点,衣角一闪,便去了。
女人目送他离去,独自矗立在,似磐石般久久不曾移动,良久,她长叹一声,也径直回了行云殿。
灵溪放下手,深吸一口气,蹲身,黑衣人所说的是什么东西?按黑衣人所说,在公主出嫁之前,公主是没有危险的,那么,之前,公主遇袭,竟是另外一拨人,公主身边,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啊!关于木棉,她该不该告诉公主?
良久,她抬头,她决定暂且保守秘密,一是她不信那女子便是木棉,二是如果公主知道,她会伤心。她眨眨眼,眼中溢满苦涩,不若告诉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