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天气极好,晚霞当空流照,舒卷的云霞在拥簇繁密的花叶间旖旎地铺开漫天漫地的绚烂织锦。时辰已是不早,覃蓁轻轻拂开柳树下的泥土,将吹过的柳树叶掩在土里,便欲起身回屋,一抬头,却见不远处正长身玉立地站着一素衣男子,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待得覃蓁看清那人是谁,登时兢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见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并未作声,覃蓁只得一直跪着,又不敢抬头,半晌,窘迫地又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终于轻轻“哦”一声,道:“起来吧。”
覃蓁起身,心悸之余微微抬目望去,太子灼灼的目光彷彿从未出现过一般全然不见,只微蹙着眉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覃蓁低低回道:“回太子殿下,奴婢是在葬叶子。我娘每次吹完树叶,都会将树叶葬在树下。奴婢刚才想娘亲了,所以才低低吹了几句,又学着娘亲葬叶子,请殿下恕罪。”
太子面色动容,似自语般低吟道:“昭华也甚爱吹树叶,每次也会将树叶葬在树下……”
覃蓁听得恍惚,思绪飞转之间,只听得太子如叹息般道:“……那情景如今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覃蓁不由偷偷抬头望去,只见得太子异常精致的侧脸轮廓,在夕曛余晖的映照下更是温润得如同一块羊脂白玉,可是那双同样如墨玉的瞳仁,却泛着淡淡的忧伤,就像覆盖着秋末薄薄的冷霜,似有若无的隐着黯然神伤的郁郁。
良久,太子和颜悦色地问:“你读过书?”
覃蓁一怔,不知太子为何这么问,旋即又想起自己方才情之所触,低低吟了几句诗,便道:“奴婢进宫前识过几个字。”
太子静默了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宫人大多未读过书,就是本王的良娣、孺子,也识不得几个字,你能念出一整首晏几道的《蝶恋花》,已然很不错了。”
覃蓁只觉太子说得意味深长,也不知是褒是贬,一时怔怔,不知如何答话,又听得太子忽然道:“你既得了曲谱,应是颇通音律之人,可是会吹埙?”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埙,宽大的袖袍不经意轻拂过他身后开得一树繁密的花,惊得躲在树中的一只鸟儿“咻”地朝空中飞起,搅得满树轻叠的花瓣飘飘而起,在温暖绮红的夕曛映染下,如点点流金飘落在他的身上。
覃蓁一时炫目,只觉眼睫上亦落得一片花瓣,便用力眨了眨眼,低低道:“回殿下,奴婢从未吹过埙。”那花瓣便随着话音飘飘摇摇,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轻轻巧巧地落在了素白的罗裙上,宛如梨花落雪,晕着一点淡淡的胭脂红。
太子颇是失望,道:“真是可惜……你的叶子吹得很好,未曾学过旁的么?”
覃蓁逊道:“奴婢才疏,只吹得一两曲箫,另略通得一点琴艺,其他的就不会了。”
太子浅浅笑了起来:“如此甚好。本王那里有一管好箫,明日这个时辰,可能为本王吹奏一曲?”
覃蓁略略迟疑,道:“奴婢并不精于箫艺,只怕有辱清听。”
太子淡淡道:“可是这世上会奏韦康先生曲谱的人,只有你了。”
覃蓁恍悟,情急下道:“那曲谱奴婢可以给乐师……”
太子微微摇头,如叹息般道:“既是到了你这里,或许是天意吧。还请不要拒绝。”
覃蓁颇是动容,他是太子,对身为奴婢的自己,本不需要如此有礼,只得婉声道:“但听殿下吩咐。”
太子颔首一笑,未再说话,径自去了。
覃蓁伫在树下,看着太子素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花树之间,只余一地的落花泛着夕阳余晖的霞光。
“落花人独立,微雨**。”
再普通不过的春日傍晚,同样的思念哀愁就这样不期而遇的相遇在这夕曛花雨之间,寂寥而温绵。
覃蓁也提起裙角离开,踏着满地余晖,走过连接柳树林和宫女住所的石阶,太子落寞的身影犹晃眼前,却已远远地看见倚蔚和淳于岩正站在假山边低声交谈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