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阿覆就带来了好消息,御膳房的宫女果然答应了,就在阑央宫后门不远的小花园里,几座假山环抱之间有一小块遮掩的极好的空地,在那里覃蓁正好可以套上御膳房宫女的衣裳,进去见沈长使后出来便可换下衣裳,一切都是那么的万无一失。
覃蓁巴巴的熬到了第三日,到了时辰,便向倚蔚以不适为由告了假,匆匆的往阑央宫后的小花园赶。路上偶也碰到巡视的侍卫或办差的内监宫女,覃蓁不由心慌,好在他们都只当是御药房的侍婢在办差,并未在意,便也安心不少。一路忐忑不安,终于踏进了小花园的石径,那几座环抱的假山赫赫就在眼前,覃蓁心头一喜,加快了几步步伐。
正要靠近时,突然林中窜出一人,一只手紧紧捂住覃蓁的嘴,“哗”的拖入林中。
覃蓁心中大骇,却是呼不出来,一回头,眼前人的模样更是让她惊讶不已,竟是在远建宫宴客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淳于岩!
淳于岩松了手,皱着眉头,压着声音道:“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想不到竟这样蠢笨,想着法儿的往死里钻!”
覃蓁一头雾水,只觉一时怔怔。
淳于岩更是皱眉:“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你前脚进曲映堂,后角就会有人来探视沈长使,正好逮你个正着!要不是前日晚上两个宫女在商议此事的时候,正好被我听见,一会你就等着掉进别人的陷阱吧。”
覃蓁悚然大惊,不觉自语道:“阿覆她……怎么会……”
淳于岩不耐地低声道:“还站在这里作什么?!快回御药房去!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宫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样胡来?!”
覃蓁心头一阵钝痛,前个晚上,正是阿覆去找御膳房的宫女商量的时间,淳于岩能说出此话来,她的话大约是真的,至少此时应该相信她。若是如此,阿覆她……覃蓁一咬牙,跺了跺脚,道:“多谢您了。”便慌乱往御药房走去。
回得御药房,倚蔚见覃蓁回来,不由惊奇:“这么快就好了么?”
覃蓁心虚道:“刚才觉得不大舒服,这会儿倒好了许多,就过来了。”
倚蔚正忙着,漫不经心“唔”一声,道:“既然过来了,就去把那些酸枣仁碾一下。”
覃蓁应一声,忙碌了起来。
阿覆正端了一个小釜过来,见覃蓁好端端的在御药房里,面色颇是惊愕,几乎是脱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察觉不妥,又低低解释道:“我是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覃蓁只觉她态度反常,心中不由对淳于岩的话更是添了几分笃定,却是不动声色道:“我觉着害怕,不敢去……”
阿覆颇是失望,竟有些着恼道:“有什么可怕的?!我好容易给你安排的,事到临头,你倒害怕起来!”
覃蓁故作歉然道:“对不住了……给你添这么大的麻烦……罢了吧……”
阿覆一听此话,急道:“别,别,我再给你安排吧,不会有事的。”又道:“一点都不麻烦,你对我这样好,为你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覃蓁见她如此反应,愈发确定她别有用心,心中不由更加烦恶,直直盯着她满是“关切”的脸,暗觉,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明明在谋害自己,却还能装出关切不已的模样。
阿覆心切不已,覃蓁只得“嗯”了几声,耐着性子敷衍了她几句,便端了已碾好的酸枣仁走了开来,心下却失悔万分,在湖边遇见蔡语墨后自己就不断告诫自己,蔡语墨对自己怨毒颇深,今后得时时心存十二分的小心,可一听得有机会见上沈端姝,自己竟就如此乱了分寸。真是如淳于岩所言,怨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一句蠢笨了。
然而蔡语墨,那只松鼠纵对她意义重大,她就要怨恨到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自己赶尽杀绝么?
突想到此,覃蓁脑中忽如一道眩亮霹雳闪过,蔡语墨因松鼠迁咎于自己,那沈端姝呢?那只松鼠是自己和沈端姝一起抓住的,按理说,她应该也恨毒了沈端姝,可紫霭却说蔡语墨每日里都去看望沈端姝,既然不是因着感情深厚,那她是为的什么每日坚持这么做?
还未及细想,阿覆竟追着过来,闲话拉着家常,甚是殷勤。
覃蓁没有法子,只得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不愿显出丝毫异样来。
然而,对沈端姝的担忧,让覃蓁日夜心烦难耐。沈端姝的汤药出自太医院,皆造册记录,在进曲映堂以前应是不会有大的问题,进曲映堂之后就不得而知了;而膳食是曲映堂小厨房所做,若是有人蓄意谋害,随时都能被添上什么不该添的东西。这些妄自猜测的担忧,惟有见到沈端姝和在她身边伺候的雪雁,才能一一查探,可如今,如何是好呢……
心神难安,便越发贪恋寂静而纯净的时光。御药房后有一大片柳树林花,正值春日,花叶繁盛,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有风的时候,层层的叶子簌簌轻响,宛如浪涛轻卷,彷若能吹散心底一切郁郁一般舒畅而清新。
每日忙完御药房的差事后,覃蓁越发喜爱在这树林里待上一会,细听吟吟低语的树叶喃喃得就像小时候娘亲轻柔地唱着歌儿哄自己睡觉。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前人彷彿是这么说的,覃蓁轻轻低吟,不由伸手摘了一片柳叶,犹记起,自己学的第一只曲子,就是娘亲用树叶教的。
娘亲似乎总是笑着说:“吹的时候气息要拿捏好,不然吹久了,头就晕了……”
覃蓁低低吹了几句,声音极低,彷彿记忆里残存模糊的一点温暖,就缠绕在这起伏的音律间,让人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惘然和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