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夜,静默如水。大如圆盘的月亮清冷的挂的天边,倒影在石桥下的流水中,潋滟出一圏又一圏的醉人光景。
一个身着粗布短褐的精壮男子正在费力的拉着苷水上桥,额头上,大如黄豆的汗珠,刚擦完又冒出来,男子往边上吐了一口唾沫道:“该死的,今日个又让老子拉了死人么,沉得慌,作死的,偏让老子干这伤天害理的事,要不是为了娃,老子也不愿干啊!”说话间,已将苷水拉到桥上,他的身后,一个黑衣人灵巧的闪到桥柱边,只露出一对英挺的眉毛,一双水汪汪的眼,分不清男女,只是凭那身姿的玲珑,轻盈,依稀可辨,正是秋连不假。
老王在桥上歇了会,又起身,在肩上搭了条泛黄的旧毛巾,又拉着苷水车,慢慢往桥下走去,桥下,是一条深远破旧的小巷,巷口一面“酒”旗,迎风招展,发出嗒嗒的声响。
打更的更夫,打响了四更天的拍子,见到老王,叫道:“天就亮了,这杂才拉回来啦?”
“哎,是啊,苦啊。”老王搭着话,将苷水车停在了一处破败的矮房前,擦了把汗,隔着窗唤道:“老婆子,作死的,快来开门!”
“你个老东西,吃苷水的东西,嘴巴总是这么臭哄哄的。”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传出,随后便是“吱呀”的开门声,老王将车拉了进去,门也跟着关上,秋连纵身一跃,跃上房顶。
这是个小四合院,院里的一角,点着煤灯,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老妇正在帮着老王打开苷水桶,那老妇从院角拿出一根长木棍,在苷水桶中捣了捣,然后扔掉木棍,道:“作霉头的,杂啥都没有?”
老王疑惑道:“不能吧,今天这车这么沉?”说着亲自上阵,也捣了捣,果然,从苷水车中,捣出什么,道:“看吧,我就说有。”
“是什么?”老妇惊喜的走上前,提起煤灯照看了一下,只一眼,瞬间吓得脸上的血像被抽净一般,叫道:“聂,聂夫人?!”
听到这里,秋连猫下腰,学了声猫叫,更将那老俩口吓得失了神,老王哆嗦的跪地,磕头道:“六夫人,有冤可别找我们啊,是大夫人害得你呀!”
“别乱说话。”老妇斥道,拉起老王,二人看看周围,见再没动静后,安下心来,提着煤灯,进了厢房。
秋连从屋顶站起身来,轻盈跃地,拍了拍手,露出一个冷笑,才扬长而去。
回到水兰汀,瑾心的厢房依然有灯光微亮着,秋连挑开暖帘,见她正在练字,秋韵守在边上,打着瞌睡。秋连扯下面巾,对着瑾心道:“小姐,奴婢回来了。”
瑾心搁下笔,指了指秋韵边上的高几道:“先喝口水,吃点点心,再说吧。”
“是。”秋连走过去,咕咚喝了大口水,又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边吃边在交椅上坐下,道:“小姐,原来六夫人的死,果然另有隐情,我想老王肯定知道这隐情,今日个才刚小试一下,便吓得他六魂无主。”
“哦?”瑾心眸子发亮,竟闪出一片蓝光,吓得秋连点心掉地,结巴道:“小,小,小姐,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了?”瑾心好奇道。
“刚才,奴婢看到小姐的眼眸,似乎变成蓝色的了。”秋连揉揉眼睛道:“莫非是奴婢眼花了?”
“什么?”瑾心一听,心内骇然,突的就想起,兰若源也曾在她面前,现过蓝色的眸子,蓝眸?
“可能是奴婢眼花了。”秋连尴尬的笑,才又道:“老王说六夫人的死,是大夫人害的!”
什么?果然和自己心中一直想像的一样,瑾心小手攥紧拳头,心内对自己道:不管她是兰府的大夫人,还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如若她真的是幕后推手,即便拼上自己的小命,也要为娘亲与刘氏,报得大仇!
想到这里,小手一松,对着秋连挥挥手道:“你也累了,先去歇着吧,其他的事,再从长计议。”
秋连行礼退下,秋韵也早已醒转,待秋连退下后,才起身,收走暖炕上的小几,对瑾心道:“小姐,看来我们的敌人很强大。”
“秋韵,你怕吗?”瑾心抬眼,看着她道。
“早就告诉过小姐了,秋韵不怕,即使前路有刀山、火海,如果小姐要去,奴婢必定相随。”
“还有奴婢!”秋连也挑帘进来,原来她并没有走,而是在帘外偷听了会。
“好!我瑾心何幸,有你二人相助!”瑾心笑道:“但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是奴婢保护小姐!”秋连秋韵异口同声。
三人相视一笑,瑾心暗道:不管如何,自己一定会保护她二人周全。
想到这,她又茫然起来,自己虽说是国巫的传人,但到目前为止,兰若源并没有教习过自己一招半式,对于国巫是什么,她都没搞清楚,而且隐隐约约的,她还觉得,兰若源有意不想让自己知道更多,他的心内,深裹着太多,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
而眼下,唯一值得信任的人,就只有萧俊成了。
萧俊成,那个俊朗内敛,从内到外都透出的高贵优雅,让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低到尘埃里去的少年,那个白衣锦袍,不染纤尘的高贵,却与风尘之地有着一丝瓜葛的他,真的可以信任吗?
千思百想,不过一瞬。
外面,天已朦朦,露出蓝色的晨光。好一段时间,瑾心都到这时,才能小睡一会,也只有这会,那个小孩,才不会来打扰她的好眠。
真的好想,好想,睡个三天三夜啊!这是她临睡前,内心深处的呐喊!
长安街。
正逢早市,一位俊眼修眉,身着锦缎的少年,从街市上打马而过,惹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这是谁家的公子,如此的神采飞扬?有认识的人,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瞧哪,那不正是丁少将军么!”
“啊,是丁少将军!看到他,就感觉萧国还有希望啊。”
“是啊,是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他们以为此时的丁少将军,定时受了什么军令,才大早上的,急急穿行于街市上,仿佛,是从洪荒亘古而来。
如果让他们知道,丁真此时,只是去为一个七岁的女孩,送一小瓶花琼玉膏,会不会把肠子都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