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
到了冬日，宫中传来消息说是燕贵妃殁了，中宫后位空悬，本来燕贵妃深受**爱，又育有皇长子，理应做了皇后，谁知真是一句世事难料，燕贵妃身子不好，秋冬交接气候大变，忽的就殁了。此事也算是大事，不少官爵女眷都被召入宫中，绿兮也是其中一个。
整日在宫中不过是诵经罢了。住在皇宫西北角的偏殿里，整日无聊厌烦，加上日子寒冷，更是难过。绿兮与清泠住在同一宫中，清泠是个藏不住事情的，“这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燕贵妃殁了把我们召进来呆上个把个月，倒不如燕贵妃生前好好待她。”绿兮打了个哈欠，“慎言才是。”清泠凑过来，“绿兮姐姐，你不妨和我讲讲玉郎的事情。”绿兮不由得一笑，“玉郎有什么可讲的，不过是个普通的将军，整日也与别人没什么分别。”清泠脸上一红，“他可说过他的意中人？”绿兮耸耸肩，“我哪里知道？”清泠推她一下，“你不是和玉郎最为亲厚么，他怎么会瞒着你？”绿兮看着清泠，“你若不知，那我更是不知了。”清泠一笑，笑意又凝在脸上，“我自然知道，只是我却是不愿意信的。那一日宫中来人召我入宫，说是燕贵妃殁了，我只记得多年前入宫，看见过燕贵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这人竟就这样没了。”清泠沉默一下，“燕贵妃家里与我家是有故交的，那时她拉着我，说皇上待她极好。可后来，不又是有了各种嫔妃美妾，燕贵妃不过是因爱而死。”绿兮摆弄着发梢，早已厌倦了小女儿的心绪，“那是燕贵妃想不开，指望情有独钟，本来就是错。她嫁与天家，自然如此。而你往后，嫁入沈家，玉郎自然待你专心不二，这是不一样的。”
次日早晨，轮到清泠去念佛经，绿兮独自呆在宫中，看着那四角见方的天。直到中午，也不见清泠回来，想来清泠一向温柔讨喜，应当也不会出什么事情。出了门信步，便看见东边火光冲天，正是燕贵妃寝宫的地方，但是皇宫甚大，也不敢确定。只得疾步走过去。路上看见几个太监，一细问才知道，燕贵妃寝宫竟然着了火，绿兮听了更是心急，匆匆往那处赶去。路上听见几个宫女太监说什么，今日本有法师做法，殿内尽是易燃之物，清泠郡主一个不小心，竟将整个宫殿引着着了火。
到了燕贵妃寝宫附近，果然是浓烟滚滚但火却已经灭了大半，皇上也在附近，清泠跪在地上。几个小太监提水灭火，绿兮迎上去，对着皇上施了一礼，皇上面色铁青，不过一句起来。清泠面色惨白，泪水不断，这时，一个为首的太监跑过来，“皇上，火已经灭了，不过这寝宫也是毁了。”听完这话，清泠不住的磕头，“皇上，臣女疏忽，致使宫殿着火，皇上饶命啊。”皇上握着拳，“杖杀。”两个字轻易的吐出来，让一旁的绿兮也是心惊胆战，清泠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皇上，臣女有罪，但求皇上留臣女性命。皇上为燕贵妃难过，臣女亦是。”绿兮皱了下眉，恨极了清泠的口不择言，此时提及燕贵妃无异于火上浇油，皇上听了果然大怒，“来人！带下去！”绿兮只得跪下，“皇上三思。”皇上瞥了一眼绿兮，语气略微缓和，“你纵能言善辩，朕也饶不了她！”绿兮竟然被逼出一身冷汗，“皇上，清泠郡主年幼，自然略有疏忽，皇上稍加责罚便是，何必取她性命。更何况清泠与燕贵妃生前交好，皇上这样，燕贵妃在天有灵也是难过的。再者，死者长已矣，因为此事，杖杀清泠，清泠郡主的父亲尚且是有功之人亦是心寒。”皇上听完绿兮一席话，忽的一巴掌扇过来，啪的一声，绿兮只觉得半边的头的麻木了，皇上极冷漠的一句，“少和朕玩什么巧舌如簧。你也不必用王爷来威逼朕！”绿兮觉得话都说不了，最终一句，“是了，王爷是忠臣，纵使皇上杀了他的女儿，王爷也不会不忠于皇上。倒是一句君昏出忠臣了。”皇上气的说不出话，“好！好一个能言善辩的沈家小姐！”绿兮站起来，“燕贵妃殁了就罢了，皇上再思念也不过是思念亡人，因着死了的人，搭上别人的性命，可是值得了。”皇上不由得后退一步，身旁的太监赶忙去扶，吓得绿兮也伸手去扶，触碰到龙袍的那一刻，绿兮莫名其妙可怜起这个男人，皇上挥挥手，“罢了罢了，退下吧。朕不想看见你。”绿兮退了一步，最终一句，“皇上若是遗憾，不若珍惜身边人，死后悔恨苦痛，又有什么用。”皇上看着绿兮,”慢着,到朕的御书房去.”
绿兮少有的疑惑起来,却只是答应了一声是。
行至御书房，总管太监刘顺奉了茶，绿兮站在一侧，皇上随口吩咐，“将燕贵妃的寝宫差人重建，清泠郡主遣送回家便是。”说完，刘顺转身退下，看着殿中独坐的皇帝，心中无比怜悯，终究柔声一句，“臣女今日着实失言了。”皇上含着笑意抬头，眼里却是冰冷的，“你是赤子心肠，罢了。你不经世事****，终究是不懂的。”绿兮也是笑了，“我是不懂。那我不妨就讲清楚。皇上可知为何我不入沈家宗法祠堂，没有齿序，皇上可知道我为何为人冷漠刻薄？”皇上挑了挑嘴唇，“这世间的人大抵都喜欢说一句，旁人不知我受的苦难，又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朕倒是觉得，别人凭什么要知道，你不必枉费唇舌，朕不想知道。”绿兮面色一滞，不再多言。
皇上指了指桌子上的点心，“和朕吵也吵了，骂也骂了，不吃点东西？”绿兮啊了一声，皇上递上来一块点心，“今日也是朕失态了，想来也只拿这东西借花献佛了。”绿兮摇了摇嘴唇，“皇上倒是见识浅薄了，臣女虽是家中庶出，可毕竟也是将军府邸管家之人，这一块小小的酥饼安能哄得了我？”皇上自己吃下，“那你便饿着，你几时能不这样伶牙俐齿。”
绿兮站在一边，看着皇帝的剪影，这个男人失去了自己的心爱之人，或许冷漠或许绝望或许在意或许不在意，但他的心始终有一个位置已经空了，但仍是寡淡终日，隐藏一切伤痕，这样的生活，或许是平淡而辛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