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之后到了冬天，又是一年，在宫里的新年了无生趣，唯一的大事情就是瑶音贵妃的身孕，如今已是六个月了。
皇上下了朝是必定要去瑶仙宫一趟的，各宫妃嫔怎么也比不得瑶音贵妃受宠。而绿兮恰恰是特例，皇上对绿兮的宠爱更甚，日子总也一天一天的好起来了。
冬日里，绿兮在棠梨宫中闲逛，看着万物凋零，心里总归是一丝丝惆怅的。正想着，却看见如儿在洗衣裳，手浸在冷水里，冻得通红。绿兮走过去，道，“如儿。”如儿抬起头，动作慢慢的，站起身来，又跪下行了大礼，绿兮想伸手去扶，可一切最终化作一句，“起来吧。”如儿站起来，看着绿兮，“小姐清减了。”绿兮听她叫了一声小姐，只能背过身去，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千言万语最终一句，“是了。”如儿轻声的啜泣，绿兮转过身来，拉住如儿的手，如儿的手上已经生了冻疮，“是谁叫你做这样的活计的？”如儿只是摇头，“并没有谁。”绿兮看着如儿，“是锦瑟罢，你不必骗我。”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如儿拉住绿兮，“小姐，不必了。”绿兮道，“你是我本家的人，她们便是这样的厉害，那我便让她们看看我的厉害。”
晚间，锦瑟在屋中服侍，绿兮道，“现下如儿怎么样了？”锦瑟含笑，“一切都还好。”绿兮拉过锦瑟的手，“我今儿看见她在洗衣裳，手都生了冻疮了。”锦瑟一惊，“奴婢并没有让如儿姑娘做浆洗活计。”绿兮笑的极浅淡，“但愿你是没有的。”锦瑟到底是说不出话来，绿兮却只是平静，“没什么事情了，你回去吧，往后屋子里叫如儿服侍便是了。”锦瑟默默点点头，“是了。”绿兮挥了挥手，“你下去罢，将如儿叫来。”锦瑟面色平静温柔，“是。”
不一会儿，如儿就来了，开头就是一句，“小姐将锦瑟赶走了？”绿兮点头，“她那样对你，蛇蝎心肠，想来是不好的，我也就不留了。”如儿道，“撵回内侍府，这样大的责罚，想来是过了。”绿兮抬头看了看如儿，“为了你，我连皇帝都得罪过，更可况是一个小丫鬟身上。”绿兮狠狠的吸着气，眼泪都几近落下，“总归是我对不起你，总归是我对不起你。”一句话重复两次，绿兮竟落了泪。
次日，内侍府传来消息，锦瑟自尽了。绿兮听了，手微微一颤，也就过去了。身上总是背负着血泪，也就算了。
之后几日，便传来瑶音贵妃身子不适的消息，平日的晨昏定省也就放在了太后处。早起，太后便是吩咐了贤妃暂代宫中事务，瑶音贵妃是头胎，自然要安心将养。仿佛又想起什么，“瑾妃，听说你宫里的锦瑟自缢了？”绿兮抬起头，又低下头，拨弄着指甲，“锦瑟？她被臣妾赶回内侍府了，之后的事情臣妾并不知道。”敏贵人冷冷一句，“宫女自戕是大罪，不仅连累家人，更是连累一宫主位。”绿兮看了看敏贵人，“敏贵人住在出云阁，虽为贵人但是颇受宠爱，独居一宫，不过论上位分不算是主位吧？怎么连主子的事情打听这样清楚，不知是何居心？”敏贵人面上一红，“姐姐伶牙俐齿。”绿兮看着太后，“锦瑟原是我宫中管事宫女，但未曾想她欺上瞒下虐待旁的宫女，臣妾一怒，将其赶回去了，一切皆是按着宫中规矩来的，她自戕，也是咎由自取。”太后挥了挥手，“哀家说什么了？你们就这样多话，有这闲心不妨给皇家开枝散叶。”倒是贤妃一笑，“太后说的是，皇上春秋鼎盛，我们姐妹自然知道为皇家绵延后嗣。”太后也是一笑，“散了吧。”
出了明慈宫，绿兮就回了棠梨宫，却不想瑶音贵妃来了。孩子已经六个月，越发显得瑶音贵妃身子臃肿，“绿兮妹妹。”瑶音贵妃道，绿兮微微一笑，“贵妃娘娘。”瑶音贵妃屏退旁人道，“妹妹好气色。”绿兮点点头，“娘娘有什么吩咐说一声我就去了，何必亲自来。”瑶音贵妃皱皱眉，“我身子虽然不好，确实喜欢多走动。”绿兮只是安静的听着，瑶音贵妃看着绿兮，最终一句，“你何苦逼死锦瑟呢。”绿兮皱眉，“娘娘是怪我狠毒了？娘娘不知道前因后果为何要责难我？”瑶音贵妃喝了口茶，“本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沈小姐，宫中关系诡谲复杂，锦瑟能当上管事宫女自然有她的能耐，你这样就不怕给自己惹祸么？”绿兮看着指甲，“惹什么事情我自己都能摆平，再有，我早已是宫中的瑾妃娘娘，而非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沈小姐。”瑶音贵妃又饮了口茶，“你当初可不是不谙世事，依本宫看，你当初才是聪明。”绿兮站起来，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是了，当初娘娘就算是摔断了腿，不也没能挡住臣妾入主棠梨宫么？”瑶音贵妃一笑，也就走了。
刚出了门，瑶音贵妃脚下不稳，一下子摔在台阶上。只听得一声尖叫，绿兮心中一惊，慌忙走出去。瑶音贵妃摔倒在地，脸色苍白，似乎连话都说不出，只是拉着绿兮，“快…太医…”绿兮声音都变了，“来人！传太医！”如儿也是着了慌，连忙跑去太医院。绿兮又差了人把瑶音贵妃抬到宫里，不出一炷香，太医就到了，瑶音贵妃仍旧是面色苍白，冒着虚汗。太医诊了脉，面色紧张而严肃，连绿兮都没由来的怕了起来。
正想着，就听门口通传一声，“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绿兮跪在地上低着头，只觉得自己这一刻甚是无助。皇上看了看绿兮，不耐烦一句，“起来。怎么回事？”绿兮站起来，“贵妃娘娘走到门口就摔倒了。其余的臣妾并不知道。”太后走到床边，“太医，贵妃怎么样？”太医道，“贵妃娘娘已有小产之征兆。贵妃娘娘身子孱弱，又是第一胎，此事臣等不敢过早妄下论断。”太后听了，怒斥一句，“尔等是医者，怎说得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皇上看着绿兮，“贵妃在你宫里出事，总归是你的责任。”绿兮抬着头，“皇上说的是。”话中尽是不屑和凉薄。
正说着话，贤妃就到了，贤妃暂代**职责，自然是匆忙赶来。“皇上万福，太后万福。臣妾听闻贵妃出了事就来了，此刻如何了？”皇上道，“并不知道。”贤妃吸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只听瑶音贵妃声音虚弱，“皇上……”皇上忙走过去，坐在床边，“怎么样了？”瑶音贵妃只是咳嗽，太医道，“娘娘胎位不稳，自是该小心再小心的，不可随意走动了。臣开一方安胎药，娘娘按时服用。”皇上看了看绿兮，“刘顺，传朕旨意，瑾妃降为瑾嫔，迁居玉合阁。”绿兮难以掩饰的震惊和失望，一切的一切化作一句，“是。”瑶音贵妃似乎是微微一笑的，然后拉住皇上的手，“一切事情是臣妾不小心，和绿兮没有关系的。”皇上只是一句，“你为皇家绵延后嗣，众人皆是该以你为重的。”绿兮看着皇上，施了一礼，也就告退了。
之后就是迁居玉合宫，一切都是仓促。如儿收拾了主殿，绿兮也就休息了，“娘娘，原先的东西内侍府说明儿给送来。”绿兮惨淡一笑，“指望着他们，算了，那些东西本来我就不想要了。”如儿想要倒杯茶，却看见茶盏里都是灰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绿兮微微一笑，“算了。”说完顿了顿，“你说，瑶音贵妃是何居心？”如儿面色冷冷的，“这事情自然是明了的，贵妃想陷害娘娘，不过如是了。”绿兮露出少有的恨意，“她是不在意这个孩子了？那她不在意，本宫就成全了她。”如儿似乎明白什么，“小姐，这孩子，也是皇上的。”绿兮笑的失望而决绝，“我早已不是沈家小姐，早就是宫里的娘娘，也不再是那个不顾一切只想和良人缱绻的姑娘了。他要孩子，我也能生养。”如儿似乎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娘娘，不怕，皇上失望么？”绿兮摘下指尖的护甲，“他失望？那此一刻的我，何尝不失望？”
之后的一个月，皇上从未来过玉合宫，绿兮也从未出去，只是听说着外面的一切，瑶音贵妃身子渐渐恢复，虽是不好，但总归是胎儿无碍。一切的好与不好之中最好的，就是清泠郡主怀了孕。绿兮虽是被贬黜，清泠郡主总也是得以进宫相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