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转天，我一如既往地为生活而奔波着，整理整理合同，给客户打电话，用和蔼甚至央求的语气请他们能够购买我们的产品……
每天的生活总是如此，忙碌的工作让人忘却时间，甚至连走神儿的功夫都没有。不知不觉已捱到中午，总算可以喘口气了，我一边吃着饭，一边打开我的博客，第一个读者仍然是青荇，我丝毫不奇怪，因为“菡萏”这篇文章的灵感也许大抵就是来自“青荇”这个名字，都属于青涩的植物吧。她一定是在博客中的网友动态栏里看到这篇文章的名字后，才过来浏览的，我这么想。
不过这次，青荇并没有给我留言，而是发了个纸条，上面写着“这是我的Q号××××××5873，加我吧：）”。
我真的已经忘记上次打开QQ是什么时候了，这都是因为我不是很喜欢那种天南地北神聊的感觉，我总是会寻找属于我自己的意义，还有，我不喜欢它的“嘀嘀”声。
这回打开Q多半出于我的好奇心，我总想试图揭开我的第一个读者的神秘面纱。我把Q号输进去，等待着她的回应。
午休的时间总感觉那么短，简单的小憩都成了奢侈。不过由于前段时间的努力，鄂尔多斯那边的客户总算是基本谈成了，三天以后，客户会飞过来和我们签订合同，他将成为我们在内蒙古的第一家经销商，这让我喜出望外，我一边复印着需要准备的文件，一边幻想着那笔可观的奖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小小啊，干吗呢？”有人在我后背拍了一下，问道。
这个声音对我来说太熟悉了，我回过头去，不出所料，果然是“七点二十五”，我马上表现出一副谦虚又淡然的表情说道：“哦，卫经理啊，我在复印过两天需要用的文件。”
“怎么了啊？那客户谈的？”他忙道。
从他急促的呼吸声和语无伦次的话中，我就猜到这家伙已经知道消息了，我依然压抑着自己的兴奋，故作平静地说到：“噢，还好，基本差不多了，三天以后，客户会飞过来和我们签合……”
“啪”的一声，他的一只手硬硬地打在我的肩膀上。
“哈哈，我就一直说你行吗，好小子，没给我们丢脸，哈哈。”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拍打着我的肩膀。
我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暗暗思忖：哎哟，这家伙的手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TMD，想拍死老子吗？
“呵呵，其实主要还是您的功劳，真的，要不是您前两天敲打了我两句以后，我真觉得挺那个的，这么大的任务交给我，都多长时间了，还搞不定，我真觉得挺对不住您和公司的。”我一脸谦虚道。
“行，孺子可教也。小小啊，这以后，还是得把事交给你办。你办事，我放心。”最后一句，他生硬的模仿着湖南腔。
靠，这家伙总喜欢把毛爷爷的话挂在嘴边，我估计他也经常幻想自己就是毛爷爷，真TMD不要face。
“好，您以后只管把事交给我，我一定帮您和公司办好。”我继续谦虚道。
“好好表现吧，行，你先忙你的吧，我还有事。愣咯哩咯愣……”“七点二十五”挥了挥手，哼着小曲走了。
每次见了“七点二十五”总是有些紧张，这也是我喜欢看他背影的缘故。我稍稍松了口气，看了看表，四点十分了，真希望剩下的一小时马上过去。由于今天是周末的原因，同事易钢开始嚷嚷着晚上去K歌的事，还诱惑我说会有很多我不认识的白领美女在场，我一向了解他的品位，大致也就明白他说的白领美女是个什么状况，所以拒绝了。
（五）
晚上刚一到家，我没干别的，立马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长吁了口气。总算把那层面具卸下来了。我如释重负：其实所谓的“家”就是一个没有面具的地方，一个可以随便插科打诨，放屁打嗝的地方。我偷笑，活了二十几年，才明白了一个这么简单的道理。
我翻腾了下身子把双臂展得更长，两条腿叉得更开，仰面躺在床上，形成了一个“大”字，并静静地仰望天花板，呆若木鸡，到底该干点什么呢？
上网，还是上网。
这也许是我这个单身宅男还侥幸存在的兴趣之一。至于学生时代的另一个挚爱——电视，我已经许久没碰过她了。缘何，如今的电视节目虽频道繁多，种类繁多，但实在是大同小异，如出一辙，而且到处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秀，秀脸蛋，秀身材，秀爱情，秀生理缺陷，秀家长里短，秀老不正经，没追求的电视台们也经常放出类似“秀出你自己”之类的极富煽动性的语言。搞得大家一窝蜂似的往舞台上奔，在一个“人想出名，猪想壮”的时代里，2012的脚步似乎加快了……当然，希望总还是有的，又比如像江苏或上海台的秀，做得就还算不错，总要有些创新吧。
而我似乎也只得在曾经的电影胶片中怀旧了，不幸的是还有网络，虽然这里同样充斥着大量的……但幸运的是，也许只有在这里还能找到一些真实。
我打开布满尘土的QQ，毫无悬念的是，青荇已经加我为好友了。她的QQ头像是一双手，一双很美的手，手指纤细而修长，两只手摆出兰花指的造型轻轻触碰在一起，恍若一朵莲花在盛开。
直觉告诉我，那一定是她的手，只不过她的头像上显示的是黑白色调，难道她不在线吗？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写了一句“你好”，并附带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点击了发送。
“你好！”很快，青荇给我回复了一句。
原来，她只是……呵呵，我刚才就应该想到的。我又写道：“你是我的第一个读者，能和我的第一个读者聊天，很高兴。”
“是吗，我也是，能和一个不错的博客作者聊天。”她写道，并在最后加了个可爱的鬼脸的表情。
“你的新文章有些……呵呵。”她补充道。
“有些什么？”
“忧伤。”
“哦，是吗，还好吧。”我似乎在掩饰什么。
“为什么要起这样一个名字？”
“哪个名字？”
“菡萏的守望者。”
“哦，可能没有什么原因吧，只是大脑中的一个灵感，菡萏是将要绽放的莲，我觉得她是世间很美好的一种事物。”
“她？”
“对，她。我觉得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是有生命的，像人一样，都应该得到尊重，像人一样。”
“嗯，赞同。”紧接着，她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
“我觉得你的名字也很好听，‘青荇’，青涩的荇草。”
“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为什么？”
“荇草是可以入药的，它是一种药，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早晚会被它毒死。”最后，她附带了一个戴墨镜的小人很酷的表情。
看到这句话，我的内心忽然泛起一丝寒意，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为什么会联想到这些。我不知该说什么。
“很恐怖吧，第一次和你聊天就说这个。”她又道。
“是有一点。”
“不过，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从出生开始就患上绝症的。”我马上补充道。
“不一样的，嗯，真的不一样的，你相信我吧。”
我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彼此沉默了一下后，我说道：“我觉得你似乎挺忧伤的，女孩子明媚一些可能会更好。”
“你说的是，对了，你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是女孩子。”
“只是一种直觉吧。”
“呵呵。”她不置可否。
“还有你的头像——那双手，如同一朵莲花在盛开。”
“你真的觉得很像莲花吗？”
“是，不止如此，我还觉得那应该是你的手。”
“呵呵。”她仍然不置可否。
“好了，聊点别的话题吧，我挺喜欢你的文章，真的。”她写道。
“是吗。”
我有些得意，接着说道：“谢谢你的喜欢。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那些文字是没什么意义的，写着玩而已。”我这么说并不是在刻意摆出一副谦虚状，而是一直有个困惑：所谓文字、文章，甚至文学究竟有多大意义？
“反正我是挺喜欢的，不骗你。”
“我当然相信，我只是一直有个困惑，那些文字的堆砌究竟有多大意义？”
“你应该自信一点，我曾经读过一篇北大老师的文章，关于文学的，大概的意思是说，文学究竟是什么呢？文学不只是可有可无的个人消遣品，不只是逃避个人忧患的避难所，不只是驰骋个人想象的跑马地，更不止是单纯的谋生手段，而更应该是重构人类精神世界，塑造人类未来，负有重大历史使命的责任承担者。”
“哇！我从没想到文学有这么崇高。不过你说得真好！之前我一直困惑着，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谢谢你帮我解答了这个问题。还有我只是喜欢写写散文而已，可是上升不到文学的高度的，聊以自娱罢了。”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自信一些……”
“谢谢你的鼓励，能有人喜欢我的文字，我已经很开心了。”
这天，我们聊了很晚。虽然只是第一次聊天，却像相熟已久的朋友一样，丝毫没有拘束感。在我的印象里，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六）
不知是不是好心情可以给人带来好运气的缘故，接下来的时间里，很多事情似乎都很顺利。
鄂尔多斯的客户终于和公司签订了合同，正式成为我们在这个地区的第一家经销商，而我也如愿地得到了一笔数量可观的奖金。一直想给老妈买一件暖和漂亮的大衣，却常因手头寒酸而迟迟没有下手，如今，这个愿望终于能实现了。
还有我的本家兼好同事更兼好姐妹的陆晓晴同志终于结婚了，“陆”这个姓氏一定不能算大姓氏，而在一家只有几十人的贸易公司里，能同时有两个姓“陆”的人，这本身就是一种缘分。这个可爱的胖姑娘一直是大家的开心果，我们都很喜欢她的那种憨憨的笑和看似笨拙的动作。我一直在想，她多半是希望逗大家开心才故意做出那种表情和动作的。因为她其实一直挺自卑的，为了自己的体重，那个似乎永远静止的数字：87kg。无论她怎么努力减肥，这个数字一直伴随着她，每一次，当她认为减肥成功而怀着喜悦的心情走上公司的那个小秤的时候，指针却总是在短暂的摇摆中不偏不倚的指向87这个数字。这件让她懊恼不已的事就成了我们这帮坏家伙取笑她的经典桥段。而这个她一向认为不吉利的数字却在一年前给她带来了好运，一个挺不错的小伙子透过现象看到本质：那种在层层脂肪下蕴藏的善良，淳朴和真诚。其实，他们之间最像的一点就是，这小子的体重也是87，两个87终于走到了一起。
还有就是易钢这小子，这几天见了我总是鬼鬼祟祟的，我们一直是关系很好的同事，他不是那种城府很深的人，这也是我们能成为好朋友的一个原因。不过这次我倒是猜不出他心里藏着什么猫腻。只是有一天中午，我似乎发现了什么。
话说那天中午休息的时间，我出去修理手表盘，走过写字楼大厅时，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用手肘支在前台的大理石板上在和前台的那个女孩聊天，两人有说有笑，形似亲密，难道？于是我大踏步地走过去，还是那个女孩先看到我，她对我笑了笑，当然，依然是那种很有礼貌的微笑，我也笑了笑并用食指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样子。那个熟悉的背影似乎也觉察出什么，便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我猛然间用双手拍在那人的肩旁上，大声喊了一句：“哈哈，老易。”
这猛然的一声还是把易钢吓了一跳。他用手架开我的手说道：“你想吓死我啊，小小。”
“干吗呢，老易？”我笑着看看易钢又看看旁边的那个女孩。
“没干吗，就是随便聊聊，随便聊聊，小小啊，你别总叫我老易，我本来长得就老，你这一叫，不是把我叫得更老了？”
“就是，应该叫小易同志，我们小易可是个好同志，聪明，伶俐，又能干。”说这话时，我瞅了瞅旁边的那个女孩。马上，她捂着嘴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
“好了，你们聊吧，我去修我的表。”说着，我对易钢挤了个眼。
“嗯，你今天的衬衣挺整齐的。”那个女孩倏地冒出这么一句，随即，她马上又露出了上次那种有些调皮而狡黠的笑。
我当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尴尬地冲她笑了笑，没说话。
出了写字楼，我就一直在想，别看易钢这家伙平时贪吃又好色，但一直还是蛮有福气的，比如“七点二十五”那样的人就很是喜欢他，除了交给他很多轻松又有油水的工作外，还时不时地跟他开开玩笑什么的，更确切地说是拿他开开玩笑。有的时候，他俩的关系真的如同干爹和干儿子那种，这让我们这些和“七点二十五”敬而远之的人们羡煞不已。而关于女人的话，我一直觉得他是很有女人缘的那种，就是这家伙不太着调，今天跟这个好两天，明天跟那个好两天，目标总在不停变换，基本不靠谱。所以这次，从一个朋友的角度来说，我真希望他和那个女孩能成，以我一个二十几岁成年男子的眼光来说，那女孩八成是个好姑娘，她的顽皮的狡黠的笑其实很真，很纯。
当然，这段时间最大的幸运还是我有了一个知音，每天晚上，我都会打开QQ，和这个未曾谋过面的朋友——青荇，一起聊天。我们彼此从不会问对方的年龄、职业、收入，或家庭住址之类户口普查员的必备问题，甚至是故意要保持这种神秘感的。有时，我也在想，或许我们都在互相憋着那股劲，看看谁先憋不住，去提问这些老套问题。又或许，如果我们真的见了面，而她是一个从八竿子挨不着的城市来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抑或是血气方刚的肌肉男，我该如何处理呢？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就装疯卖傻，扮痴呆，总之，要打消对方之前对我的所有美好期待。但我的内心总有一种憧憬或者叫预感，她应该会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而且就在那并不遥远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