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尤小直的头一阵剧烈的疼痛,估计是酒的作用。他捂了捂额头,开始大口大口吸着氧气。不知道为什么,他嗅到了一阵清新的Jasmine香味,似乎已经活在米苛的旁边。
“你醒了?”他坐在房间的木凳上,用着一本老款的笔记本,托在腿上。
“嗯。有没有头痛的药?”
“有,接着。”他早就准备了药,扔给了床上的他。
“这里是?”
“应该算是我家吧,这栋公寓我租了也算不少时间了。”
他环视了周围。这房间很简陋,简简单单的一个窗,一张床,几张凳子加上个梳妆台,甚至连地板都是没上瓷砖的水泥。
“Satan,这是你的房间?”
“别开天大的玩笑,我才不让你这大男人躺我的床呢。这是我妹妹的床。”
他一阵惊慌,然后又平静了下来,毕竟这种事对于他昨天来说,简直不足挂齿。
“反正她回去了广东的老家,开学才回来,她也不知道。她叫夏东妮,现在读高二了。”
“你姓夏?”
“你该不会现在才知道吧?”
“嗯。我只知道人家都管叫你Satan.”
“呵呵,我全名叫夏诞信,名字不好念,于是别人都管我叫夏诞夏诞的,所以就喊Satan了。”
“你的名字叫什么?再念一次。”
“夏诞信。”
没想到,这个比他还乐观的男生会有个那么美的名字和那么简陋的家,他真的从未想到过的。
“力绍,我们在圣母院举行婚礼好吗?”她搂着睡在她旁边的离骚,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他的胸膛处。
“我有那么想过。既然我们都想,那么就在那吧。”他把手搭在她****的背上,她的体温彻底把他融化。
“呵,傻瓜。”他捂了捂她的头,自己却笑得像个小孩。
这个暑假剩下的时间,尤小直都徘徊在荒废球场或者米苛家再或者和米苛曾经到过的地方,他这么做其实不是在等待,而是温习过往的温存。当然,如果还能有幸让他遇见她,他一定会问清楚,是什么让她这么狠心扔下他。
每天每天,他只要一睁开眼,世界的出现让他无所适从,身旁找不到一个人,通讯录上找不到一个人,寂寞缠绕着他。那份对她的思念一直念念不忘,甚至会让他在梦中惊醒,每次每次他都会泪流满脸地盖下被子。他想要嗅到她那清纯的Jasmine香味,想要听见那甜却不过分可爱的声音,想要用手指撩过那白嫩的手心,更想尝尝她软软的唇。她像是他的心脏,少了他就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仅剩一副空无。
他有试过打电话给离骚,韩日蓝或者Satan,一个个都帮不上忙:离骚的号码变成了空号,韩日蓝的就持续24小时关机;Satan就好些,至少还听他的电话,只是每次没说够两句就说要排舞。应该都只剩下他了。
在即将告别夏天的最后几天,他作了一个过分美的梦,他梦见自己在酒吧碰上了米苛。那时她的装扮很熟悉,一对低邦纯白色ALL STAR搭上一条简单的粉色丝袜和白色连衣裙,裙子的边上还挂上单纯派的白色蕾丝。虽然她的脸憔悴了很多很多,不知是因为没上妆还是岁月的摧残,不过他从来都不介意,他更宁愿米苛变得难看,那样她失去了过多的选择,也许也就会记起他。
她坐到了他的旁边,问起他最近过得怎样。他微笑地回答了“一般”后他们便聊起更多的东西,聊到某个时候米苛说想看他跳舞,于是他满怀信心地站到了台下,目光时刻对准着台下这个为他拍着手掌的女生,他真的很开心她一直喜欢看他跳舞。他跳完以后就走下台抱住了她。她身上清纯的香水味一直没变,他很舒心这个拥抱。
而当他们正要接吻时,枕头旁的闹钟忽然想起,打断他的奢想。闹钟是被他揉搓了一顿,可是那个梦再回不来了,那个她也不回来了。
他立刻翻起手机再次拨向给米苛,可电话那头依然无回应。他的手一抖,手机从手中滑落,摔到床垫边缘后弹落在了地上。他瞧了瞧地面,发现手机打开了相册,里面一张女生的自拍格外显眼。他伸手拾起了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女生,眼泪夺眶而出。
他真的真的很心痛,他真的真的不想放弃,他真的真的很思念她,那张过分美丽的脸把他从前的感受再次刺激了出来。
他把手机屏幕挪近自己的唇,深深地往屏幕吻了一下。
刹那间,他明白了。
那场他曾经与她看过的电影,男主角隔着玻璃亲吻女主角的感受,他现在懂了,那是阵多么的冷,刺骨得不仅仅能把嘴唇冻僵。
他哭了。
布满郁金香味的教堂中已经坐落了不少的人:男士一个个穿着正统,加上不生硬的微笑,脸上深添上不少红润;女士们都穿上了高雅的礼服,有传统贵族的长裙子,也有修身个性的短裙,不少的还戴上欧式的宽檐帽。让这场婚礼遍布喜悦与激动。
“白管家,你看下我这么穿行不?”离骚在镜前不断打量自己,他穿着一身高贵的黑色燕尾服,里面找了件白衬衫打底,还扣上了一个抢眼的婚礼领结。
“离骚少爷,你真的已经很好看了。”
“我看还需要修下细节。你先去小姐那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吧。”
“老的明白。”白管家笑笑,离开。
“可惜你们比我们的婚礼早,不然我就能在神父面前把左微的手交给你了。”韩叔坐在窗口的边上抽着烟说道。
“呵呵,没办法,左微就是心急。”离骚拿起梳子,把从前盖住头的刘海梳到了额上。
“那小子还没找上,我帮他向你们道个喜吧。”
“嗯,好的,谢谢。”他拿起香水,往身上喷了几下,然后揪起衣服嗅了嗅,确定没问题后接着说:“他是个把自己藏得很深的男孩,或许我们并没有人了解他吧。”
“是啊。这小子……不说这些了,一大好日子的。时间到了,走吧。”他扔掉手上的烟头,向门口走去,离骚跟了上去。
他看着圣母院教堂的通道两旁的白色郁金香,花的线条简洁却绣出一种法国式的优雅浪漫,像寓意着他们的生活即将简单幸福,这不是每双婚礼的新人都期盼的吗?再过一会儿,这将会是他与她的爱情故事中的高潮,一生中最多只有一次的高潮。
教堂中淡黄色的灯火照耀着他的全世界,把他的期盼的都雕成了金黄,他一步一步迈向教堂的中心,迎来一片又一片最震撼的掌声。他停下了脚步,把身子向后转了一转,等待一定会推开大门的她出现。
他一直期盼的终于到来,四下立即安静,一个个都盯着缓缓被推开的大门,带着微笑地全都把幸福的祝福寄托在他的身上。光照进了教堂,把金黄的期待全都驱散,她穿着一套长长拖尾的白色婚纱,尾巴一直拖着地,让所掩过的地板布上了暖心的光,她带着半遮脸半透明的面纱,被她的母亲牵着一步一步走向来。她俩都笑着。
她将左微的手轻轻搭在了离骚的手上,“今后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你得万事都迁着她。”
“我会的。”
他们把目光转向了台上的神父。
“各位来宾,今天我们欢聚一堂,一起来见证王力绍和左微·杜兰德的婚礼。”
“王力绍,你是否愿意娶左微·杜兰德作为你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顺境逆境、富裕贫穷、健康病疾、快乐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我愿意。”
“请双方交换戒指。”
“这个就是承诺啊。”他端起左微的手,然后轻轻为她左手的无名指系上戒指。
“是啊,这个就是承诺。”她也帮端起他的手,用指尖撩过他的手心后帮他系上了戒指。
“现在,王力绍你可以掀开面纱并亲吻你的新娘。”
他笑了笑,掀起她的面纱,闭上眼睛把嘴送上。霎时间响起的一片热闹,甚至淹没了神父的片尾白,但这永远都不会是他们爱情的片尾曲。
在这片掌声中一个一直微笑的人坐在最后一排端起了画板,对准了最幸福的场面,用铅笔绣出了带有清新郁金香气味的接吻。他很开心,能亲手为他们绘出这幸福的瞬间。
他把画好的画扔置在了他的位置上,然后潦潦草草地签上“流浪中的画家”,名字的收尾还不忘用力深深地刺了个点。
米苛在这片欢呼中闯入,她本来是抱怨昨晚自己喝了个稀巴烂醉,现在倒抱怨自己来到这地方,尤其是这个亲吻的画面,用力地揪起了那时她与尤小直在余辉下热吻的回忆。她看不惯这场面,于是趁没人发觉转了个身。说真的,她知道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落着泪。
在这段时间里,她可是花费了不少去忘却。她特意剪了个短发,还舍得把自己白皙动人的皮肤每天拿去晒,就连惯穿裙子的习惯也改掉……这一切为的只是想要个全新的自己,这样或许会更能适应全新的生活。可是,这又能如何?她依然是每天想他想得难以入睡,依然触景就不得不伤情。
新婚派对选在了离骚家举行。
米苛坐在自助餐区那儿正暴饮暴食着,她见有个刚端上来的泡芙,没多加思索就直接用手从仆人那拿了过来。她也不想管旁人究竟是什么眼光,她只想吃个痛快。
她又见香喷喷的千层派端了上来,不料正想拿时却被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截住。她朝他看去时才知道原来是新郎官脱下了礼服。她忽然想到应该修正,这是个男人。
“别用手,不卫生,这儿有叉。”离骚伸手想递叉子给她。
她没有理会他,推开他的手后还是一样用手直接拿。
“是因为还想着他吗?”他看着她。
“怎么会,我已经忘掉他了。”她不敢看着他,或许是因为怕他发现她在撒谎。
“如果是就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事情不是……”
“不要说了!”她用力拍了拍桌子,然后盯紧他。
“力绍。”正好这时,左微的喊话打破了这僵硬的场面。
“我得先忙了,你自己照顾自己吧。记得别喝那么多酒,伤身。”他说完以后带着笑脸走到了左微处,向新的亲戚介绍自己。
闹钟轰轰隆隆在耳旁放着炸弹,他捂住了受虐的耳朵,然后睁开眼迎接新的一天。
他走到浴室的玻璃前看着,发现自己好像憔悴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满脸胡渣的缘故。于是他拿起剃须刨往上面刮了刮,但却留下下巴下的胡渣。
他看起来成熟多了。是的,他的确又长大了,今天,他高三了。
从浴室出来时他不得不披上校服的长衬衫,因为今天的温度不暖,穿短袖的话一定会寒。
夏天走了,落叶的秋天也就到了。他忽然觉得他们的爱是一个打双引号季节,过去了就不再是那个夏天了。
他说他不会奢望在今天能遇上米苛,但人总是口是心非。
他站在了那个熟悉的校门口前,想起曾几何时,他在这儿被人当来到南极的北极熊看过,如今他却像企鹅一样呆板地看着新来的高一学生。
“咦!那个不是尤小直吗?”
“是哦,看起来帅了很多哦。”
“原来你喜欢有胡须的男生啊?我怎么不知道?”
“吖!现在谁不知道他了不起嘛,不仅打网球有一手,就连跳街舞也能轻松尬赢Satan.”
“你听谁说的?他怎么可能尬赢Satan啦!”
“我听隔班女生说的,听说在那个什么什么酒吧,现在都传的很火!”
“不会吧?可是人家现在都有女朋友了,你想都别想,她可是我们学校的大美女米苛!”
“这我知道啊,但……”
他听到一旁女生的谈话,让他起了阵尴尬。出了神地往高二走,到了后他才刚想到要去高三,转身时身前忽然站着个老头,他长得熟悉又陌生,好像在哪见过。
“你就是尤小直吗?”
“是的。”
“我是校长,麻烦你跟我来一下。”
他恍然大悟,原来是在学校公告栏上见过。
校长带着他到了校长室,很严肃地坐了下来后用很可怜的眼神盯着他。
“其实我是有事拜托你……”
“什么事?”
“Satan带着他的街舞队离开了学校,在上海成立了一支专业的街舞队你知道吗?”
“知道。”
“我们学校一直以来都是全上海最有街舞实力的学校,可现在……所以我想你带领出一支全新的街舞队。”
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都是那次在酒吧尬赢Satan惹的祸,不过这和他的回答毫无关系。
“对不起,我已经放弃街舞了。”
“为什么?”
“我好像没有了理想。”
校长瞪着眼睛表示惊讶,这才刚上高三的少年竟然开始了堕落。他理顺了气,接着说:“没关系的,你先去班上注册吧。”
“等下,我问下有没有一个叫米苛的女生来退学?”
“噢,你等下。”他拿起办工桌上的电话,拨了拨聊了几句。
“她前几天就向她的班主任申请转学了。”
“这样啊,谢了。我先走了。”
他觉得有些失望,明明是自己不怀希望的。
一群人来到了巴黎机场,为的是祝福离骚夫妻去夏威夷度蜜月能更开心,甚至连左微的妈妈和韩叔都来了,但身为好朋友的米苛却一直没有见到身影。离骚问过白管家才知道,她昨天晚上喝醉了,好像一直在家。他们也不等她了,向送行的亲人贴贴脸颊就挥手告别巴黎一个月。
不知是不是因为夏天离去,这个黄昏显得格外短暂,放学铃才刚打响,周围都已经抹上了深沉的黄。
他故意留到差不多全部学生都回去时才走,他想再次感受与米苛的相遇。那是个多么值得暖心的怀念,可一旦时间的变换,它的性质也跟着颠覆,变成痛惜的曾经。他为了记起,宁愿再次被刺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