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韩日蓝把麻布镶上了画框,然后往上面刷了层厚厚实实的白乳胶,闭眼深思。他的手戴上了手套,不是他怕脏,而是他今天忽然来了个诡异的灵感,想尝试用手指当笔作画。于是,他指尖沾上调色盘里的七彩,想再绘出一幅《被海带走的女孩》。
这是他的第十二幅《被海带走的女孩》了,他还是思念这女孩,一直思念着,不然他就不会画了十二年。他看着这未干的油画,自然地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虽然这里面的主角与刚才他见的左薇近乎一摸一样,可他知道,里面的不是她。
每年见到左微,他都会马上画上一幅,因为画中的她也会长大,也会成熟,从从前的小孪辫到现在的亭亭玉立,每一个过程都需要记录,就像一个大活人,确确实实地活在他的记忆里,所以他的世界需要描绘,他必须释放这种欲求不得,思念到痛不欲生的感受,也向别人证明她一直不曾离开他。
或许话有些荒谬,左薇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吗?不,她在这悲剧的男主心中不存在,他只是把她当成一副躯壳,一副女主该长的躯壳,而不是现在的她,确切地说,是童年的她,他爱的只是童年的她。
晾干画后,他用包装纸把画存上,然后把那不切实际的空想都给密封起来。
画面再转到这事的关键地,主人公不变。
他趁着屋子女主人外出,溜达到了房间的门口,“开门吧。”
“可是夫人……”
“没事的,他们奈何不了我的,你就说是我强行的吧,我知道你其实也不忍心这么着。”
“少爷,老的明白。”白管家拿出钥匙把锁解开,过程中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门被打开。他看着仍靠在窗口眺望海的她,心有种不明的绞痛,或许是因为他看到她心碎成这个样子去等另外一个人,所以才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受,虽然他知道他爱的不是她。
虽然他没有多少证据去证明她是在等一个人,可是,喜欢看大海的人不是都在等一个人吗?
“左薇,快走吧,快去找他。”
她这才留意到他,一个诧异的表情后她就急忙往门口跑来。她知道她获救了。
“来,手机和钱。下面的人都给我支开了,赶快吧。”
她接过他手上的东西,着急得甚至连看都不看,只在紧迫之际说了句:“谢谢你,哥。”
她往楼下跑着,刚下楼时好像听见一把微啜的声音浮在空气里,“再见。”也不知道是不是海风鸣浪的错听,她没去多留意,她只管见到离骚。
“等夫人回来了,喊她到我家来找我。”
“少爷,您……”
“你就这么干吧,我会等她的。”
她顺利地回到了巴黎,手忙脚乱地拿出电话,显屏上有条短信,她点击了查看。这短信和她估计的差不多,是韩日蓝发给她的攻略,不是什么3D游戏的,是实实在在的真人版冒险之旅。虽然查攻略的话会影响到游戏本身制造的氛围,但这次不同,因为这次冒险坚决不能失败,否则就断送掉他们的幸福了。
“千万别去离骚家,那儿有你妈的人伏着。手机的通讯录里有他的电话,我猜你也记得,不过他的电话一直关机,你要自己想想办法。还有,你要加油。”
她顿时灵光一闪,马上截住了辆的士。
车窗开着,使劲扯着风,不禁让她打起了哆嗦。她像一个逃犯,家的逃犯,时刻得堤防着周围的人。她觉得路上的行人都带着白脸,一个个都面目狰狞地吓着她,所以她蜷缩在后座里,生怕让人瞧见。
她知道就算见到离骚,也改变不了什么,可是她想弄明白:为什么离骚要这般对她,为什么妈妈要这么对她。她需要一个答案,不然她会死不瞑目……死?她真的有想过。
她在家钢琴餐厅门前喊了停,向里面跑去。
离骚微微拉开了房间的窗帘,向门口看去。
“两辆车,树后面还有几个人。”虽然他们藏得很隐蔽,可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必须筹划出一个严谨的计划,怎样去逃过这几人的视线,然后做个小偷潜入禁地,其中不能有任何差错,但仍然需要做好任何出错后能做的措施。
他像尤小直一般挠脑袋挠了不短的时间,可惜计划却没有丝毫起色,而正当这时,门铃声忽然响起。
虽然他知道不可能,可他还是抱有是左薇的侥幸,于是他着急地去开了门。
只是这如他所料的失望,敲门的只是一个带着鸭舌帽送外卖的。
“谢谢惠顾。”他一只手拎一只手抬地递上了外卖。
“可是……我没叫上外卖。”
“噢?是这样吗?我看看。”他从口袋里拿出了张单,然后把头向后仰对对门牌。
离骚趁门开着之际向门外的周围扫视,仍旧是一个人也没离开。碰巧的是在这刹他留意到外卖员制服的衣袖上有着行熟悉法文,他懂得了。
“是我搞错了,外卖是我喊的,你先进来吧。”他把门推得更开,笑嘻嘻地迎着这个满脸疑惑的外卖员。
“现在才来啊?”韩日蓝正画着画,听见熟悉又厌恶的高跟敲地板声从楼梯处传来便说道。
“你把她弄哪了!”女人像泼妇般毫不收敛。
“一切都太迟了。”
“她在哪!”
“我说了,一切都太迟了。”他还是没有看她,抽着空去画画。
“你什么意思?”她强行迫使自己不能再发疯并且需要冷静下来。
“你们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对吧?邻家太太。”
他的这话让她觉得自己毫无遮掩,像****在全世界面前,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正腐蚀她对未来期望。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我妈死后你和他在一起时。别以为搬了个家我就认不得你们了。”他十分淡定地说出每一个字。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微微听见几下笑声,“我说了,一切都太迟了。”
她马上走出门口。现在她不想去多想,她只想赶在她知道事实前找到她。
“看来你不懂我的意思。我说了,一切都太迟了。”
餐厅还是和上次离骚带左薇来时差不多的安静,周围的桌子都空溜溜得只剩下白日的光,或许是因为现在不是午餐时间,也不是下午茶时间,餐厅才会没什么人。
她不停地拿电话拨给离骚,可对面那头依旧关机,不过她不想放弃,毕竟她怕有什么差错。
餐厅门在这时被推开,进来的应该是刚才去送外卖的那个人。她着急地马上走过去问。
“怎样?送到了吗?”她急促地问,没来得及看清这人的脸。
“送到了。”他拿掉帽子,和往常一般凌乱的金发散落下来。他看着眼前这好像好久不见的女孩,眼眶里开始闪烁着些许的光。
“力绍!”她紧紧地拥住了他。
这久违的拥抱给人的感觉还是没变,他很喜欢。可是,或许再过一会儿这些都不再属于他。顿时间,他有些后悔,是自己双手呈上自己的爱人,是自己断送了自己的幸福,罪恶感充斥他的理智。可是,当他看着在他的怀下热泪满眶的她,一切诡异的思想都被净化,她就好比一个天使,所以他希望她能找到心底下的幸福。爱情得到了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再怎么轰轰烈烈,只要不是发自内心的快乐,那么这只能算是两个人的倔强。他更讨厌咽下痛心的事实去见她的微笑,那会令人发疯,甚至到死也不得已去释放自己的罪恶感。所以,他在想着当她知道了一切,他就可以安心退出。
“别这么做了。”他在挣脱她的手。
“为什么?你不爱我了吗?”她没有理会他的拒绝,反而搂得更紧,“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反对,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我们离开这好吗?如果还是逃不掉,我们就一起离开这世界。”她虽然激动,话却说得淡定。
“你先听我说!我来这只是想把事实告诉你。”
他还是挣开了她的手。她没有说话,愣愣地看着地下,泪水也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
“你为什么不开手机?”她忽然磕出了这话。
“手机有讯号,会被人追踪……”
“是你想躲我吧!从一开始关机你就是想躲我!”
“不要叉开话题,你听我说!”手机其实是在韩叔走后被他摔坏的,他想免去解释,所以不打算说,因为他觉得现在让她觉得自己不爱她也许她就能无牵挂去爱另一个人。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邻居男孩吗?”
“记得,可是他不是在海上溺水死了吗?所以我妈才我们搬家的。”
“他还没有死。”
“他在哪!”左薇忽然激动起来。
她的反应让他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愁,像左右手被系上绳子,不管往哪边拉都是疼。
他吸了口气,调节自己的情绪后向她说明一切。
门铃声响起,他连忙把刚收拾好的衣服都放下,到储画间里拿出了《被海带走的女孩》。
“麻烦帮我寄那儿,一定要小心放好,谢谢。”
他送走了快递员,接着上楼继续收拾行李。
黄昏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房间。他扣上了行李箱,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余辉肆无忌惮地遍布这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甚至连地板上五色的颜料也被染上了陈旧的黄。他看着窗外的鹅卵石海滩,忽然开始憧憬懵懂的那时。
那年,他第一次遇见她。
“喂,你干嘛在这哭啊?”他鼓起勇气,向这个虽然一起长大却没说过任何话的女孩子打了第一次招呼。
“妈妈丢、丢、丢掉了我的布娃娃,还、还、还说不要我了。”她没有漏口,只是哭后的抽搐让她无法顺畅接下每个字。
“邻家太太是个坏蛋,成天脸黑黑的,但是你不要怕,有我在呢!没有人可以欺负你,我帮你教训她!”他拍了拍胸膛,像足个出色的小英雄,在女孩面前逞强的英雄。
“啊?不要啊!你不够她打的。”她着急地拎住他的小短袖,生怕他真的去找她的妈妈。
“那怎么办?”
女孩捂走了眼泪,说:“我妈妈说不要我了,那么你要我就行啦。”
“好,我要你!”
女孩笑了起来。在这黄昏的太阳底下和金黄色的海水旁,女孩的笑容像是麦田下的刚萌发的小麦,充满了向日的希望,让他顿生起时代变幻情不变沧桑的感觉。他知道这就是爱情。
他拉开了行李的拉手,扔掉了自己的眼泪,带上尤小直送他的Linkin Park的唱片,去寻找他流浪的梦。
米苛睁开了眼,不好闻的药水味淹着她的鼻子,她大概扫视了下周围才知道这是间病房。
她忽然觉得左手刺痛,眼下的余光看着才发现手上捆着满是血的纱布,虽然血是干的,可只要看见就会觉得伤口仍在躺血。
“医生!医生!”护士紧张得跌落手上的水果袋,然后推开门向走廊喊着。
“我还没有死。”她看着在地板上滚动的水果,没有用任何感情说出这句话,像是坠入地狱爬回出来却丢掉灵魂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