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尤小直,还睡啥?你还不给老子醒过来?”中年人很不耐烦的声音徘徊在他的耳边。
他的眼皮虽然沉重,但又不得不把眼睛睁开。出现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圆窗,透过厚厚的隔膜能看见外边黑漆漆的一片,还依稀能感觉到下方有不少在闪烁的灯光。他必须整理好脑子里的信息,从新为记忆排队,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一个被安全带拉得紧紧的地方,身体感觉也不太好。
“各位乘客请注意,上海浦东机场已经到达,室内的温度是……”
他想起来他在北京到上海的客机上,然后习惯性地看了看行李的方向。
上海的夜景很美,他早就听说过了。这儿跟北京的城市风格不太一样,它美得确实会让人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这也正是他所憧憬的。他联想到了王子变青蛙的故事,至于青蛙会不会再变成王子呢?这还得让青蛙去摸索摸索。
中年男人在一旁截了辆的士,示意让他上车。他们穿梭在沸沸扬扬的街道上,两旁的景色依旧是令人着迷的华丽,他瞪大双眼,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唯美的画面。
“老子的公司最近的景况不好,现在索性搬过来住了,反正你那死鬼老妈的坟头也不用天天拜。老子给你找了所学校,你自己去适应适应,不够钱用的话就问我拿。”中年男人的话少去了耐心。
他是他的父亲,名为国忠。在他小时候家里并不是很有钱,尤国忠凭借自己的实力与幸运,把一间自家创办的碌碌无为广告公司变成了一间全国闻名的企业,至于代价与得到的一样多。这就是自然守恒的等价交换。
他并没有理会他。他三年有多没有和他说过话,虽然是住在同一屋檐下,虽然每天都见面,可他已经痛彻心扉地把他当做了一件虚有实体的透明状物,又在心里打起了防卫战,时刻警惕守护城墙,以防敌人偷袭。
的士在一间别致的小别墅门前停下。别墅本来白皙的墙上挂满了污迹,看起来至少建了十年多,并且最近应该也没有清洗过,可幸的是它奢侈的气派仍然没有失去,仍然有能力让拥有它的人不平凡。
他下了车,跟着尤国忠进了别墅。小庭院里面有两辆车:一辆是运动型的越野车,还有一辆是敞篷跑车。他只是简陋地扫视了一下,也没有些许的惊讶,毕竟在上海开这些车的人与踩单车的人差不了多少,没什么出奇的地方。透过窗透出的光,能看出别墅里着了灯,依稀里面有个人。
“上海的楼价不便宜,喜欢不喜欢这随你便。”
尤国忠推开了门,一个皮肤白皙的三十过点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她有着长卷的黑头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这显得她更加年轻,漂亮得妩媚。只不过他完全找不到认同她的理由。
“她就是你的后妈,你应该没亲眼见过吧?”尤国忠的语气多了耐心,或许是因为发生人物与环境的效应。他也早知道他的虚伪。
女人带着微笑,托起他的手心,“我叫吴丽幸,你好,小直。”
他立马甩开了她,学尤国忠不耐烦的语气说:“都一把年纪了还给老子装什么可爱温柔!你羞不羞!”
尤国忠的脸色马上变了,他用手揪住他的衣领,然后指着他的头,“有你那样对妈说话的吗?看老子今天教不教训你这个混小子!”他举高了右手,正想一巴掌盖过去。
吴丽幸见况,着急地用手推开了他,“别!你怎么做老爸的,动不动就动手,你得给小直适应适应……换做是我,也未必能接受得了。”
他放松了身体,泄了口气之后什么都没说就上了三楼的房间。
“小直,我带你去你的房间,看看喜欢不。”
“感谢你的虚伪,但请你收回,我不吃这一套。”他的语气温顺了很多,只怕更多的是讽刺。
“那好吧,你的房间在二楼。”她并没有太过的介意,“有什么需要的话记得喊我哦。”
他上了二楼,周围巡视了下以后,确认了他自己的房间,原因是门上贴着的大大纸条,像招牌一样挂在了那“小直的秘密基地”。哪里有秘密基地会这么张扬。
“幼稚!”他撕下了纸条。
房间里布置得挺新潮:墙上贴满紫色的纸花,家具都是浅淡暖色的,还有极具创意的生活用品。这儿大部分的用品都是09年的新款,能知道她用了心布置。只不过他不在乎这个,甚至讨厌。他从包里拿出几个比赛赢得的奖杯放置在玻璃架上,随即拿出喷漆罐,使劲地往贴满纸花的墙上喷。他的泪水滴在棕色的木地板上,很清脆的响声回荡在他的心底,他脑子清楚得连根毛发掉在哪都知道,更何况公司的景况呢?还在北京住时,他洗完澡经过尤国忠的房间,不在意地听见尤国忠和生意上的朋友有谈有笑,赚得盘满钵满。这表示了他对他撒了谎。可他胆子是有,但没这个心情和精力去揭发他。在电视剧里也经常上演,揭发别人的谎言,都会引起争吵,甚至顺手拿起不知道哪来的贵重玻璃制品,然后向头敲过去,结果就是一个人去卖鸭蛋,一个人去蹲牢房。
他用力地把喷漆罐投到刚喷完漆的墙上,“怦”一声,喷漆罐被撞得变形,这个“滚”字把房间里的温馨气氛彻底打破。
他在包找了找几件衣服,然后向沐浴间走去。
“小直,小直,该起床拉,早餐已经煮好了,你的校服在衣柜里。快洗脸下来吧。”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
他很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看着墙壁上的红字,他又被人从美好的梦乡中扯了回现实。他还不适应冷漠无情地活在现实里头。
与其说这个家不是个家,不如说这就是他的战场:周围都是陷阱,只要一失足,不小心踩在了地雷上,那么无尽的隐患就会爆发。
餐桌上有面包有油条有粥,至少是5、6个人的份量,可尤国忠并不在。
“哟,小直,穿上校服还是那么帅耶!”
他没有心情去理会她。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才弄了那么多。”吴丽幸顿了顿,接着说:“你爸他还在睡呢。”
“要我陪你去学校不?”
他还是没有理会她。他喝了几口粥,然后拿了根油条就想走。
“来,给你。”吴丽幸拿出了张卡片。
他接过卡片后塞进口袋里,然后他想起一些事,“我的烟抽完了,你这里有烟吗?”
她几乎傻了眼——就那么个17岁的中学生就抽烟,骗人的吧?她呆住了一阵,“有,在那个柜子里头。”
他上了车,从口袋里抽出卡片,卡片上面也贴着纸花,散发着不知名香水味。上面仅仅写着一行字:高二五班,Happy new day.他冷笑了一下,专心地看着车窗外被风扯着走的风景。
校门外有很多本校的高中生,总是把目光投向这个从未见过的插班生,就像是北极熊来到南极一样,被一群呆板的企鹅注视着一样糟糕。他在迷宫般学校里走了很久才找到高二的藏身处,高一和高三都几乎走了几转。他顺着号码的编排,也找着了五班。班里没有多少人,能够看入眼的女生微乎其微的少。
和往常一样,自我介绍之后,班里就多出了个人,然后人人都盯着他,新脸孔总能给班上就是能带来新鲜感。那儿的上课时间与北京的没有多大的出入,依旧还是那些科目。但作为一个理科生,连一元二次方程都不会解,这也许会成为这个班上的头条新闻。
转眼就放学了,学生源源不断地都向校门进行百米冲刺,似乎不拿冠军、不破世界记录誓不罢休。他并不想加入这个傻里傻气的运动会,他放慢脚步漫步在校道中,抬头看着天空,泛黄的天空映绣出的黄昏,确实令人着迷。他没有留意前方,忽然撞上了什么东西,他潜意识反应向后一退,是个女孩。
女生绊了一下脚,并没有摔倒,于是她转身瞧着他。
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她,很美,长直发,前面的刘海齐整整地遮到眉毛,但完全遮不住那妖艳的美,诱人的醉。她瞪了他一眼,看起来好像以为他不怀好意,就只差大喊“非礼”然后一巴掌盖过去的经典情节。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邂逅,一个无法躲避的陷阱,让这轻狂的年少堕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