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到路菲菲,昨天晚上独自一人乘着黄包车回家,天上下着大雨,街上静悄悄的,周围的路灯都昏暗了许多,她不禁有些害怕,就连声催促车夫跑快些。
车子刚转到一个三岔路口,前面忽然“踏踏”地冲过来五六个人,把车子的去路都挡住了。路菲菲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啊?”
那几人也没有撑伞,浑身上下都淋了个精透。他们在路口前稍作停留,路菲菲偷偷从车里看出去,发现那些人身上都穿着学生制服,其中还有一个老师模样的人,只听他急匆匆地说道:“快!警察快追上来了,大家分头跑。”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响起了一片口哨声,“快追啊!他们就在前面。”
学生们顿时消失在各个不同的方向,那老师模样的人也想立刻就跑,谁知一个趔趄就摔倒了,在雨水里挣扎了几下都爬不起来,眼看那些警察已经快赶到了。
路菲菲也不知怎么想的,马上便吩咐车夫将那人抬到了车上,她扶住那人往车斗里面一靠,又用自己的大披风往他身上一罩,再叮嘱车夫将车蓬拉低些。刚做好这一切,警察们就赶到了。
他们先在路口各处搜了搜,车夫作势拉起车子就要跑,却一下子被拦住了,“喂!我问你,有没有看到一群学生从这儿跑过?”
车夫连连摆着手说:“没看到,长官。”
“真的没看到?这里就你一台黄包车,我警告你可别耍什么花招啊!”那警察恶狠狠地盯着车夫威胁道。
这时,路菲菲从车子里探出头来,“哟,我说是谁呢,听着那么耳熟,原来是黄长官啊!”
警察一看,便“哟”了一声,“是菲菲小姐啊,怎么?这是你的车子?”
路菲菲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呀,出什么大事了?还得让您大雨天的亲自跑一趟。”
警察说:“嘿,别提了,几个散发反动传单的学生!对了菲菲小姐,你看到什么了吗?”
路菲菲轻轻地举起手往右边一指,不置可否地说:“我也看不准,好像是往那边去了吧。”
警察立刻笑道:“好,谢谢菲菲小姐,改日再去捧你的场。”说着便吆喝一声,吩咐手下往路菲菲指认的方向追去了。
路菲菲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缩回到车子里,发现那人的神志已经有些模糊了,路菲菲试探性地摇了摇他,说:“哎,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那人痛苦地呻吟了几声,才低声说道:“我叫···我叫卢毅,家在……”还没说完竟一头晕过去了!
路菲菲一声“哎呀”,顿时埋怨道:“我怎么那么倒霉啊?”都怪自己多管闲事。她又顺手摸了摸卢毅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路菲菲心想,总不能把这个叫“卢毅”的扔在大街上等死吧。没办法,只好先把他带回自己家,于是她就催促车夫快走。
很快,车子就驶到了路菲菲租住的公寓楼下,她特意多付了些钱给车夫,并提醒他在外面不要乱说话,接着便将卢毅扶回了自己房间。幸好雨天冷清,公寓里没什么人出入,要不然又是一场麻烦。
“这人可真沉啊!”路菲菲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卢毅拖到沙发上躺好。
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又有点好奇地盯着卢毅瞧了瞧,“这人长得还算斯文,怎么偏跑去干那些不要命的事呢?天下太不太平也轮不到咱们这些小人物操心啊!没得把命给丢了,谁可怜你呀!”
路菲菲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这时,卢毅似乎清醒了些,干巴巴的嘴唇一嗫一嗫地张了几下,路菲菲这才想起来,他还发着烧呢!于是就赶紧倒来了一杯水,慢慢地给他喂了下去,接着又用冷水拧了一条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降温。
如此来回了几次,卢毅身体的温度还是很高,“怎么办呢?”路菲菲着急地想。
她知道不能将卢毅送去医院,因为警察正在搜捕他,搞不好就会自投罗网了。可再这么烧下去的话,恐怕人都会烧坏的呀!
路菲菲咬着嘴唇想了想,她记起小时候外婆教给她的办法,于是就急忙从厨房里找来了一瓶做菜用的白酒,拿纱布蘸了蘸,然后将纱布在卢毅的手心、脚心反反复复地擦拭了很多遍。终于,他的体温慢慢降下去了。
路菲菲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去了。
“真是冤家!前世都不知是不是欠了你的!”望着卢毅昏昏睡去的面容,路菲菲不由得嗔骂道。
她也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的举动有点奇怪,这可不太像我路菲菲的作风呀!
“如果让外婆看到了我把一个陌生的男子带回家,她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呢!”一想起外婆,路菲菲的心就猛地抽搐了一下,当年发生的一切如今仍历历在目。
“外婆,你在那边还好吗?囡囡想你了!”
一行清泪不经意地滑落,路菲菲飞扬的眼角顿时显得无比的落寞……
第二天上午,卢毅终于醒过来了,他一睁开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和几个学生正在逃避警察的追捕,自己为了掩护学生来不及逃走,后来···后来好像是位年轻的小姐把自己抬进了一辆黄包车……之后的就不记得了。
“这里难道就是那位小姐的家吗?”
卢毅好奇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这里很明显是某个女孩子的香闺,屋子里一色的欧式家具,到处都散放着款式不一的旗袍和洋装,精致的梳妆台上排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巨大的落地窗旁还摆着一张柔软的席梦思床,空气里隐隐弥漫着一股紫罗兰香水的味道。
看得出来,这屋子的主人日子过得挺阔绰的。可是···她人呢?
卢毅随手拉开身上的被子,正想从沙发上爬起来,可一低头才猛然发现:自己几乎是赤身裸体地躺着的!“老天!我的衣服去哪里了?”
他不禁有些慌乱起来,正想起身找一下,却忽然听到“啪嗒”一声门响,一位年轻的女郎翩然走进了屋里。
卢毅吓了一大跳,自己身上可是仅有一条遮羞布而已!他立刻窘迫得无地自容,情急之下就抓起被子往身上捆了几捆。
路菲菲刚从楼下买早点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了卢毅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起来了?”路菲菲笑着说。
“嗯,你···你好。”卢毅尴尬地站着,长长的碎花被子从他的肩头上滑落下来,露出一截黝黑结实的肌肉。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实在是滑稽得很,便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路菲菲放下手里的早点,随手抓起一堆衣服就朝他扔了过去,“喏,这是你的,昨晚上被雨淋湿了,好不容易才烘干的。”
“谢谢你。”卢毅飞快的接过衣服,七手八脚的穿上了。
“过来吃早点吧,”路菲菲又招呼道,“我买了白粥,你刚发完烧吃这个最好了。”
卢毅这才意识到自己生病了,难怪脚底下软绵绵的。他感激地看了路菲菲一眼,“幸亏这位小姐,要不然自己很有可能就死在警察局了!”
“快过来呀,还傻站着干什么。”
卢毅应了一声,慢慢的走到饭桌旁坐好。他想了想,便抬头认真地说:“真是太谢谢你了,小姐。如果不是你及时伸出援助之手的话,我肯定会被警察抓进去蹲大牢的。请问小姐贵姓?”
路菲菲一开始还听得美滋滋的,可到后半句就有点不爽了,她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不认识我啊?”
卢毅茫然地摇了摇头,说:“我和小姐素昧平生,这次得小姐相助,卢毅感激不尽。”
路菲菲听了又大笑一阵,“哎,我说你这人是从清朝来的吧,怎么说话酸溜溜的,我可听不懂啊!”
卢毅也跟着笑了笑,再问道:“敢问小姐芳名?”
路菲菲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是老师吧?”
卢毅一愣,答道:“是的,我在城南中学教高三。”
路菲菲“啧”了一声,笑说:“难怪你不认识了,书呆子一个!我叫路菲菲,马路的路。”
卢毅还是有点搞不明白,认不认识她和书呆子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他还是很有礼貌地称呼道:“路小姐,你好。”
路菲菲盛了一碗白粥端到他面前,笑道:“快吃吧,呆子!”她只觉得好笑,眼前这个动不动就脸红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会是散发反动传单的革命青年。
卢毅想起自己刚才那副丢脸样,顿时就没什么胃口了。要是传出去的话,还不被自己的学生笑死!
因此,他只胡乱地喝了几口粥就把碗放下了,紧接着就要向路菲菲告辞。
路菲菲忙拦住他,说:“你这么快就走,身子还没好利索呢!而且你也不怕···”她不由得放低了些嗓门,“你也不怕警察还在抓你吗?”
卢毅淡然一笑,说:“生死有名,富贵在天。要来的始终都会来,逃也没用的。谢谢你,路小姐,你的恩德我会铭记在心的,后会有期。”说完就要拉开门往外走。
“哎,等一下!”路菲菲喊了一声,随手找了顶毡帽给他戴上,“做点掩饰也好啊,要不你一出门就给抓了,还不是浪费了本小姐的一番好心。”
卢毅摸了摸帽子,再次称谢道:“谢谢路小姐,有机会我们再见。”说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楼道里了。
路菲菲目送着这个神秘得像风一样的男人,心里不禁在想:“再见?最好还是别见了吧。”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晚上没睡,现在累得要死,还是先补补眠吧。
谁知这一睡就睡过了头,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路菲菲“哎呀”一声就爬了起来,头面都来不及收拾,胡乱套了件衣服就冲下了楼。
半道上她碰见了隔壁的许医生,许医生见她匆匆忙忙的样子就问道:“路小姐,这么着急去哪里啊?”
“上班!上班!”路菲菲随便应了一声,跑到大门口喊了辆黄包车就往酒吧赶了。
她一阵风似的跑过,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幽香回荡在空气里,许医生鼓起勇气想说的半句话又活生生地咽了下去:“路小姐,你身体好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