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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难以承受的耻辱(2)

看着李鸿章俯首哀求,伊藤博文志得意满,笑着说:“眼下局面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是我的错。战争刚爆发的时候,谁胜谁负殊难预料。开战之时本大臣无时不愿议和,可贵国却从没有议和的诚意。自今往后日中两国间的局面已经改变,想商议停战就必须把大沽、天津、山海关三处交给日本。”

李鸿章实在无法可想,只好说:“如果把这三处交给日本,但日本兵不必直接去占领,只在停战文书上写明此事,可以吗?”

这样的条件完全是文字游戏,伊藤博文当然不肯答应:“不行!如果停战期限满了而议和未成,这三处要塞的清兵又要和日军开战了。”

李鸿章肚里把伊藤博文的祖宗十八代骂了好几轮,可嘴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犹豫半晌,终于说:“停战暂时搁置,先议和吧。”

说真的,眼下日本兵其实没有能力抢占山海关,所以伊藤博文一直希望在谈判桌上压倒李鸿章,兵不血刃就能得到山海关。现在见李鸿章要绕过停战,这么一来白捡山海关的计划也就泡汤,有些不甘心,又追了一句:“此刻停战之事不能商定,恐怕中堂在议和的时候又会重提了。”

这时李鸿章忽然灵机一动:“刚才伊藤大人说过,停战有两种办法:一是所有战场一律停战;二是指定战场停战。现在日本军队不进攻天津、山海关等处,就是你所说的指定地点停战的办法了。”

哟!李鸿章脑子真好使,一把揪住了伊藤博文的小辫子。

说实话,如果抛开实力不谈,只看谈判技巧,伊藤博文这个夯货还真不是李中堂的对手。可惜“实力”二字才是关键。伊藤博文把脸一抹:“中堂提交的停战节略所要求的是一律停战,可现在日本军队散在各处,实在很难做到一律停战。你所说的指定地点停战,我想了想也觉得无法保证。而且指地停战是在战场上会议而言,日本马关距离两军交战之处很远,所以不必议及指地停战。”

俗话说得好:无耻者无敌。伊藤博文刚刚亲口说过有“两种”停战办法,现在居然两条全不认账了!眼看这个小日本儿毫无羞耻之心,仗势欺人,刚说过的话就不算数,李鸿章又气又恨却无计可施。只好说:“那就请你出示议和条款吧。”

这一次轮到伊藤博文磨叽起来了。绕来绕去,总想让李鸿章跟他谈停战条款,也就是说,想逼着李鸿章把山海关白送给日本。

看着这个日本人死不要脸的样子,李鸿章恼火起来:“这么说你是不肯把议和条款拿出来了?”

“我要看到中堂对停战决议的答复才能拿出来。”

李鸿章把牙一咬:“好,我现在就给你答复:停战条款,万难应允,姑且搁起,请立刻开始商谈议和!是不是这么写?”

李鸿章真是一块老姜,辣起来呛人。伊藤博文让他将了一军,有些手足无措,忙说:“中堂刚看到停战条款时,曾答应要仔细推敲以后再回复,现在顺嘴就说‘万难应允’,仓促了吧?还请中堂再想想。”

是啊,如此回复太仓促了。李鸿章只得说:“那就迟几天再回复吧。”

伊藤博文立刻问:“几天?”

“七天。”

“太久了。”

见这个小日本儿两头堵,既不让李鸿章否决停战条款,又拼命催逼他作决定,李鸿章的脾气又上来了:“假如我现在回复说不能做到,以后是不是就开始商量议和条款了?”

见这个老头子又急了,伊藤博文忙劝道:“还请中堂把我们提交的停战条款仔细商量一下,我实在不愿中堂现在把停战决议搁置起来,到议和的时候又提出来讨论。”

商量?李鸿章跟谁商量?当然是皇帝和西太后。李鸿章很强硬,可北京城里的两位主子却未必强硬。伊藤博文这时觉得李鸿章这块硬骨头啃不下来,想绕过他直接去威逼光绪皇帝。

到这时候李鸿章已经完全看透了伊藤的把戏。日本人是想拿停战来讹诈大清国,看来“停战协议”只有先搁置起来了:“和谈一成,战争不用议自然就停了。”

伊藤博文也不傻,不接他的话碴儿,只问:“中堂究竟几天答复?”

“四天。”

“最多三天,越早越好。”

至此,李鸿章对于“停战”已不抱奢望,只说:“议和条款不能像停战条款这么苛刻。”

伊藤博文一脸天真:“我想不会太苛刻的。”

虽然明知伊藤这小子脸冷心黑不择手段,李鸿章还是追了一句:“希望伊藤大人力顾大局,所拟和约条款应该体谅我的力所能及。”

伊藤博文客气地说:“我也愿意顾全大局,只是不知贵国打算怎么做了。”

2.“疯”太郎的一枪

日本人百般要挟,李鸿章不肯就范,这一天的谈判实际上什么都没“谈”出来。之后李鸿章把日本人的停战条款考虑了三天,仍然决定不作妥协。

三天后,双方依约举行第三次谈判。此时李鸿章已决心把停战的要求搁置起来,先谈议和。可伊藤博文仍然想靠着威逼利诱从清军手里骗走山海关,双方你来我往一通纠缠,最终眼看李鸿章心意已定,态度坚决,伊藤博文不得不放下了自己的如意算盘,答应第二天中午拿出议和条款。

这次谈判实在是一场折磨人的酷刑,所有人都累得筋疲力尽,回寓所的路上,一个个无精打采。李鸿章正低头想着心事,忽然一个日本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枪响,李鸿章已经栽倒在地,满脸是血晕了过去。

这一下在场的中国人和日本人都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李鸿章送到医院。经查,一颗子弹从左颊骨射入,在左眼下方入骨两寸,却并未致命。可是子弹射入的角度不好,弹头一时取不出来。

所有人中李鸿章是第一个冷静下来的。手抚伤处不禁喜形于色。既然弹头取不出来,正好不取,只让医生包扎了伤处,被人扶着走了出来。随来谈判的长子李经方见父亲满脸缠着纱布,胸前一片血迹,跑上来抱着大哭。李鸿章忍住疼痛,笑道:“怕什么,你老爷子浑身上下都软,就是脸皮最厚,你看,枪子儿都钻不进去……”

听了这话,李经方更是哭得说不出话来。李鸿章抬手轻抚伤处,低声道:“此血可以慰国人了。”

事后查明,这个刺客名叫小山丰太郎,是个无业青年。之所以枪击李鸿章,是因为他坚信日本皇军天下无敌,完全可以一鼓作气扫平清军,占领中国,所以坚决反对和大清国议和。当然,他立刻就想到如果杀死中国派来的议和大臣,两国就会彻底决裂,之后日本就将顷刻之间占领整个中国。为了实现自己伟大的“爱国”目标,小山丰太郎跑来打了李鸿章一枪。

正是这一枪,把日本对中国的强势打掉了一半,让他们在后面的谈判中失去了无数利益。

听说此事,伊藤博文差点儿气疯了,蹦着高儿地骂街:“这个畜生!宁可让他来杀我,也不能去伤害清国使臣啊!”日本政府也火冒三丈。可这个小山“疯”太郎代表着数以百万计疯狂的日本右翼青年,政府还要靠这群疯子在国内维持统治,在国外打仗拼死,也不敢过分处罚他,最终只判了他一个无期徒刑。

所以说大清国和日本真的很像,两个国家都习惯用谎言来欺骗老百姓。大清国仇视洋人的谎言刺激得老百姓恨不得见了洋人就杀,结果大清国的变革没有成功。而日本政府制造的“皇军天下无敌”的谎言刺激出了一大群“小山丰太郎”,结果日本被自己的谎言绑在了一辆飞驰的战车上。这战车从甲午战争起步,顺着陡峭的斜坡越滚越快,整整滚了五十年,最终以两颗原子弹作为收场。

如果有人告诉小山丰太郎,历史上的日本是怎样低下头来向中国学习,又曾经多少次被强大的中国势力挫败;如果有人告诉他,黄海海战日本几乎战败,全凭战舰的航速快了那么一点儿才勉强逃离战场;如果有人告诉他,中国人在战场上的表现和日本人一样凶猛,而中国的人口和版图比日本大得太多,想征服这个国家,日本根本没有这样的实力,那么小山丰太郎还会来开这一枪吗?

3.说白了明着抢

李鸿章在日本遭到日本人枪击,此事在全世界的外交界掀起轩然大波。为了平息舆论,日本天皇亲自下诏谴责此事,又派最好的医生来为李鸿章诊治,最重要的是,三月初四,日本方面主动签订了停战条约,宣布日军在奉天、直隶、山东各地停战二十一天。

但日本人的“停战”并不包括台湾,三月初一,日本军队攻占了澎湖。由于失去海军支援,台湾这座孤岛已经被日军海陆合围,陷入了绝境。

三月初七,伊藤博文把日本人的议和条约交给了李鸿章。条约共十款,内容包括:朝鲜“独立”;割让奉天南部、台湾及所属岛屿、澎湖列岛;赔偿日本白银三亿两;增开顺天、沙市、湘潭、重庆、梧州、杭州等口岸,日船可以由长江、运河等内河驶入上述各口进行贸易,日本商品除需要交2%的进口税外,免缴一切税厘;日本可以在中国设厂制造、进行资本输出等。

看了日本人提出的和约,李鸿章又急又气,不顾伤痛,立刻拟了一份备忘录驳斥日本。

被李鸿章一骂,日本人有所收敛。毕竟这个老爷子在日本被人刺伤,日本方面难辞其咎,于是答应对和约内容略作修改。仍逼迫清廷割让台湾、澎湖列岛和辽东半岛,但辽东所割的地方略减少了些。赔款减了一亿两银子,通商条款中删除了顺天、湘潭、梧州三处,日本商品以百值抽二代税的要求也删除了。

三月十六日,李鸿章和伊藤博文展开第四次谈判。

此时的李鸿章其实急于和日本议和。因为清军不但失去了海军,陆军精锐也损失大半,日本军队随时可能继续推进,直指山海关,威逼北京城,如此一来局面将不堪设想。

事实上此时的日军兵力已将用尽,财政拨款也所剩无几,捉襟见肘。可这一点李鸿章不知道,大清朝廷也不知道。

话说回来了,兵力即将用尽,拨款所剩无几,就说明日本没有进攻的力量了吗?不说日本,就说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吧,在取得如此巨大的胜利之后,让它立刻再凑些兵力,挤些拨款,支持这一仗继续打下去,有多难呢?

所以李鸿章必须咬紧牙关,作好应付最坏局面的准备。

晚年的李鸿章是个骨瘦如柴的老人,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战局危急,每况愈下,京师附近已无强兵,敌人随时可能攻进山海关,直指京城;同时日本海军也可能进攻大沽、天津、北京。

所以李鸿章急着议和。虽然脸上刚刚挨了一枪,他却包着满脸纱布又走进了春帆楼。

伊藤博文一上来先探问李鸿章的身体,两人闲话了几句,从李鸿章的身体扯到伊藤博文的父母,又拉扯到中国的湖南、安徽和日本的萨摩、东京,渐渐说到伊藤博文治国的本事,再从这儿转到称赞日本天皇圣明。李鸿章眼下有求于人,一味讨好,猛拍伊藤博文的马屁,大赞日本天皇。可伊藤博文却非常警觉,一觉得自己有点儿飘飘然,赶紧把话题拉回正事:“现谈应办之事,停战已经好多天,期限就快到了。应该尽快商定议和条款。我已备有改定后的条款节略,以免彼此辩论浪费时间。中国的为难处境我原深知,所以把前次向中国索取的尽量减少,当然所减也有限,因为我也有为难之处。中堂看了我此次提交的节略,只有同意、不同意两句话而已。”

李鸿章愤愤地问:“难道不准分辩?”

“只管辩论,但不能减少。”

这叫什么话!上次停战谈判的时候伊藤博文想骗取山海关,所以说话还客气些,这次他真是有恃无恐,蛮不讲理了。

看了日本人修改过的条约节略,李鸿章立刻说:“第一,赔款两亿两数目太大,无法担当。”

伊藤博文马上说:“原本要三亿两白银,现在已经减了一亿两白银,不能再减,”接着又盯了一句,“再打下去中国赔得更多。”

“赔款这么多,肯定不能给,更多就更不能给,还请减少些。”

“万难再减,这是你们打了败仗之后的事,不能不如此。”

这话虽然凶狠,却也是实话。城下之盟,当然订得残酷。李鸿章只得说:“这次赔款中国只好去借洋债,可是借款太多,利息也大,中国怎么偿还?”

伊藤博文笑道:“以前的节略里称中国可以借为期二十年的洋债,现在何不借为期四十年的?期限长了,本息也就不那么重了。”说完这句风凉话,自己也觉得过于无聊,只好补上一句,“这些不关我的事,随便说一说,中堂不要见怪。”

为期四十年的债,谁肯借!这句风凉话确实够气人的,李鸿章气呼呼地质问:“四十年还本付息,这种债你愿意借吗?”

“我借不起,可你们跟洋人借债,期限越长越好。”

这一下两个人纠缠到一起了。李鸿章一口咬定无论如何借不来这笔钱,伊藤博文也只管一句来一句去,总之毫不松口。李鸿章气得没办法,冷笑道:“干脆请你来中国做首相,帮我们跟洋人借这笔债,怎么样?”

伊藤博文笑着说:“你就奏明你们的皇上,他答应,我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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