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天亦兄心下早有计较。趁着雪鹰回转之际,不妨说与疏某听听,以策万全。”疏岚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办法。天亦抱肩想了想,此计虽或可用,但颇为凶险,且得征得雪鹰醒转后同意。眼下既无旁人商量,不如就跟疏岚说了。
“我想……”天亦压低声音道,“让雪鹰成魔。”
成魔?疏岚哑然,亏天亦想得出来,此虽下下极端之策,但总比什么去跟月神求情之类幼稚想法可行很多。雪鹰若真成魔,它即为魔界之民,属魔界管辖,月神自然无权将其召回了。
“让天界仙兽成魔物,这就是你想的计策?”疏岚故作不屑。
天亦却更为不屑:“仙又如何,魔又怎样?疏岚身为仙人,自然不齿妖魔,我却不然。”
“呵,看来我与玄铁他们在裁锦宫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天亦那时明明正与雪鹰争斗,竟能分心听到这些,难为他了。
天亦冷笑道:“就算你不亲口承认,我也早该猜到。”
“猜到?有何凭据?”疏岚自认已在杨花社成名多年,风尘沾染,俗名已就,大多数人先入为主,都不会想到他是仙人。
“你能得知我的来历,我便不能猜到你的身份?”天亦白了疏岚一眼,“既你知道,又特意引我来此与雪鹰相见,我……合该谢谢你。”
“不必客气。”疏岚温温一笑。
“我虽在屠魔圣战战火中长大,但我对妖杀人,人杀妖,都是一样的痛恨。”天亦认真得说道,“从小父母便对我说过,妖食人,与人食兽一样都是天理自然,并非性恶。恶人与恶妖都是一样危险,不得不防。”
天亦虽与父母相处时日不多,但其父母教诲却是极其深刻,令天亦至今铭记在心,甚至入微澜门多年都未改变。疏岚服道:“令尊令堂说的自是极有道理。只是,我听说亦公子师父寒逐风剑圣是极其憎恶妖类的——”
“师父有师父的想法。”提到师父,天亦心头不由一黯,“我不会拂逆师父的意思,师父也没有非要我杀妖不可。”
的确,就算以前下山时受师父之命除妖,若遇到可恕之类,天亦也会在出招时放水,师父也便不会深究的。
算算时间,雪鹰也差不多该醒转了。天亦走到雪鹰身边,仰头道:“雪鹰,是我,我是天亦——你还记得我吗?”
雪鹰低下头,眼神恢复从前一样的清亮金色。它看了天亦许久,放拍起翅膀,发出一声欢快又不敢相信的长鸣。
“真的是我,不信你看——”天亦将手伸进衣内,方想起由雪鹰羽毛织就的雪羽软甲已经送给妹妹穿了。不过……
他双指又从衣内夹出一片东西,正是那日在漪沦山下拾得的白色羽毛:“雪鹰,这片可是你的羽毛?”
雪鹰见了羽毛,双翅一张,飞于晴空之中盘旋了数周,不断欢快长鸣,天亦长衫披风也被翅下之风扫起,飘荡如旗。他正回神之际,整个人已被雪鹰负起,共翔九天之中。
雪鹰终于还是想起他来了!天亦心中喜乐,不由在高空中张开双臂,任由清风穿越在腋下,浮云流飞于耳边。他在天空中喊道:“雪鹰,真没想到有一天,你能带着我飞!”
雪鹰清鸣一声,同是无限欢悦。天亦喊道:“你已经很久没这么飞过了吧,尽情得飞吧!”
雪鹰闻言,更加快了速度,不时在轻云中俯冲穿梭,自由的空气令它消失已久的精神如怒洪般涌来,是了,这才是真正的它,不能乘奔御风,而去镇守一座小小神殿,有如此博大羽翼又有何用?
飞了许久,一人一鹰的啸声在天空中回荡许久,雪鹰的速度却又降了下来。
“怎么了,是不是累了?”天亦笑着拍拍雪鹰的头,“这可不像你啊。”
雪鹰低下了头。虽然看不到它的眼神,但天亦也能感觉到它的不悦。
“你……是害怕再回到那个地方去?”天亦安慰道,“我知道,你一定是不想回去的,对不对?”
雪鹰低低哀鸣了一声,仿佛在说,不想回去,又有什么办法……
“莫要轻言放弃。”天亦凛然道,“雪鹰既有追求自由之志,不愿再受月神束缚……”
说到这里,雪鹰突然一抬头,碰到了天亦浮于它头顶的手。
“那你可愿为自由,为自己想做之事,放弃仙兽的身份?”天亦试探道。
雪鹰又鸣。如此坚决,渴望之声,想必它是同意的。
天亦点头道:“好。不知雪鹰可有听说——天地之间除云海、灵州、幽冥三界之外,尚有一魔界,由魔尊管辖,不受月神约束。那个地方,你能找到么?”
雪鹰静默。魔界实属不易寻得之所,幽冥地府中虽有不少散居魔物,但与大魔界之魔相比,魔力微小,也无魔物独来独往高傲自由之性,反要受妖王拂照。如此,想必连那些魔都找不到魔界所在。
雪鹰逐渐降落,仍是离起飞之处不远的一处山间。看来它已下定决心,不再多想,即刻成魔。
“如此,雪鹰便是决定了?”天亦道,“也好,只是……”
成魔后命运究竟如何,实在难料。魔界之说虚无缥缈,成魔之法又凶险之极,天亦反而有些后悔提议,他想得太简单了。
“只是不知若你去了魔界,何时才能相见。”想来想去,天亦还是觉得说这句最合适。
雪鹰摇头,以喙指指天亦怀内,天亦会意,拿出揣于衣内的羽毛:“怎么?”
羽毛突然在天亦手中浮起,随着雪鹰眼光落处,落在了天亦背后的剑鞘上,随即没入其中,不见踪影。
“这是……”天亦不解其意。雪鹰叽叽咕咕说了一阵,天亦勉强猜道:“莫非有了这片羽毛,我便能找到你的所在?”
“还是——”天亦又看雪鹰用翅膀一阵比划,恍然道,“是说有这片羽毛,我便能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上天入地都可以!”
雪鹰长鸣一声,猜对了。他们虽能知晓对方心意,但表达如此复杂意思,还是要费一番功夫。
“那……雪鹰既能选择自己想走之路,我当真为你高兴。”天亦望着老友,心中仍然不舍,“只怕月神很快便会发现,现下不能多聚,你还得快快动身才是。”
“动身——”突然从山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只可惜现在动身,也已经晚了。”
“谁?”天亦拔出长剑,还未辨别来人方向,却已被眼前景象惊住——
是他!那个戴白面具的小男孩!他怎会无端出现在这里!
还以束缚之咒缚住了雪鹰,如此诡异咒法,竟令天亦全然不觉……真是……
“反应太慢。”小男孩冷冷道,“我先走一步,少陪了。”
“慢着!”天亦出声喝止,“你要把雪鹰怎么样!”
“雪鹰?”小男孩的声音极其阴冷,“你还有多余心思。我方才去看过你妹妹,她的手好像还没好利索吧。”
原来故意打伤玄铁,引若晴施针的人果然是他。小男孩继续道:“我对这畜生并无恶意。只不过要借它做一件大事。若此事过后它还能活着,要去哪里,与我无干。”
大事?“可与裁锦宫有关?”天亦追问。
“还不算太傻。”小男孩的声音与他面具上那个笑容极其不相称,“要借用裁锦宫名义做事,但裁锦宫只剩那些废物,玄铁更是废物。”
“如此,你利用裁锦宫圣兽,究竟有何意图!”天亦眼见男孩已无回答之意,挥剑便拦,“休走!”
男孩身法极快,倏忽千里,天亦眼睁睁看着他掳走雪鹰,竟是无计可施。正待踌躇,却是疏岚从裁锦宫方向赶来:“亦兄,发生何事?”
“雪鹰被‘那个人’带走了!”天亦忙问,“可有找到棠雨等人?”
疏岚摇头。他见天亦面带焦虑,拱手道:“我看他们三人不会是被人掳走,只怕是被什么麻烦事绊住了。不如我和亦兄分头去找?”
天亦点点头,忙还礼道:“那就有劳了。”
两人一东一西,俱是鸿飞冥冥,倏尔不见了身形。两人经这一番,关系竟变得更为微妙。